阎如雪抱着酒囊匕首刚拐过马厩，就听见校场方向炸开海啸般的喝彩。她拔腿冲过去。
只见演武台里三层外三层堵得水泄不通，戍卒们踩着同伴肩膀嘶吼： “王校尉！撩他下盘！” “翟参军！锁他咽喉！” 人墙中央，玄甲与雪青袍己缠斗成两团疾影。
王禹的玄铁刀大开大合，刀风卷起黄沙如龙；翟昊的绿松石弯刀却似毒蛇吐信，专挑铠甲缝隙游走。
两人兵器每次相撞都爆出刺目火星，竟是谁也不肯用真刃——王禹刀未出鞘，翟昊的刀尖也倒转着用刀背。
“够了！”阎如雪跺脚高喊，声浪瞬间被更大的欢呼淹没——王禹一记扫堂腿逼得翟昊凌空后翻，落地时雪青缂丝袍“刺啦”裂开半幅，露出里头银鳞软甲。 “好！”观战台上的阎朝拍案大笑，满把胡须抖得欢畅，“三郎这手‘鹞子翻身’还没丢！接着打！赢的赏老夫一坛‘藏锋’！”
阎如雪急得去扯父亲袍角：“阿爹！您还纵着他们！” 阎朝拎起酒囊灌了一口，眯眼指着场中：“瞧见没？三郎的刀路像肃州戈壁的沙旋风——花哨！王禹那小子...”他咂咂嘴，“根本是野狼扑食！这才够劲！”说话间场中形势陡变，翟昊刀背突然敲中王禹膝窝，趁他踉跄时旋身绞住他持刀右臂！雪青袍袖与玄铁护腕死死较劲，两人额角青筋暴起，脚下沙地犁出深沟。
阎如雪一咬牙，扭头冲上演武台木架。高处望去，王禹被反剪的胳膊己压得发颤，翟昊束发玉冠也歪斜欲坠。她目光扫过王禹肩甲——昨夜她亲手包扎的布条又渗出血，在玄甲上晕开暗红。
“王禹！”她扒着栏杆尖叫，“你肩伤裂了！” 这一声石破天惊。王禹浑身剧震，翟昊下意识卸了半分力——电光石火间，王禹左肘猛击身后人腰腹，趁对方吃痛松劲，一个背摔将人掼进沙坑！漫天黄尘暴起，喝彩声浪几乎掀翻校场。 尘烟稍散，只见翟昊躺在沙坑里咳着血沫，雪青袍彻底成了破布条。王禹拄刀半跪在地，肩头血红蔓延到臂甲。两人隔着沙尘对视，眼里火星未熄。
“停手！”阎朝终于起身，声如洪钟，“这一局——”他故意拖长调子，戍卒们屏息竖耳，“——算平手！赏双份‘藏锋’！” 满场哗然中，阎朝踱下观战台，先踢了踢翟昊：“能爬起来不？肃州翟氏的腰板可别折在敦煌。”又拎起王禹的领甲：“狼崽子！肩胛骨裂了还敢使背摔？嫌命长？”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皮囊砸进王禹怀里：“葡萄冰酒！滚去伤兵营拿冰镇着！” 王禹攥着沁凉的皮囊，看见阎如雪正飞奔下木架。他忽然将皮囊抛向翟昊：“接着！” 翟昊凌空抓牢，酒囊表面凝着的水珠沾了满手。他愣怔抬头，见王禹撕下染血的护腕布条扔过来：“裹你的爪子！”布条啪地盖住他手背一道新添的血痕。
阎如雪冲进场中时，两个男人正一个丢一个接： “金疮药！” “省着！你的箭伤该换药了！” “胡饼！椒盐的！” “噎不死你！”
她刹住脚步，看王禹把整包胡饼拍进翟昊怀里，翟昊反手将葡萄冰酒塞回王禹染血的掌心。戍卒们哄笑着散去，沙坑里只剩两人撑着膝盖喘粗气，玄甲与银鳞软甲映着落日，竟有几分诡异的和谐。
“喂！”阎如雪抱起胳膊，“我的‘藏锋’呢？” 王禹抹了把脸上的血沙，冲翟昊抬下巴：“他的那份归你。” 翟昊正咬胡饼，闻言差点呛住：“凭什么？” “凭你雪青袍值三十金！”王禹指着他一身破布，“够买二十坛‘藏锋’！”
阎如雪噗嗤笑出声。暮色漫过沙场，她忽然从怀中掏出小银剪，咔嚓剪下两缕发丝，一玄一绯，飞快编成个丑丑的同心结，系在葡萄冰酒囊口。 “埋酒去！”她将酒囊往两人中间一抛，“老规矩——谁先挖到归谁！”
酒囊在空中划出弧线，王禹和翟昊同时扑出！玄色与雪青再次撞作一团，黄沙滚滚淹没了骂声与大笑。阎如雪转身走向校场外的烽燧，裙摆扫过沙地，留下浅浅的印痕，像道温柔的界碑。 远处，阎朝拎着两坛未开封的“藏锋”，哼着跑调的河西小曲儿，晃晃悠悠踱回帅府。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盖住了沙坑里那两个还在扭打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