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平康坊双花劫

2025-08-20 9235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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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十年前的年少时光。此时是,贞元十三年(797)。

地点:长安平康坊,“醉仙楼”

三楼“揽月阁”:王禹、程国公世子、崔小五、卢老七等一众贵族纨绔子弟。

二楼“听雪轩”:

阎如雪(河西节度使阎朝之女)、万盈盈(御史之女)、裴乐怡(裴相孙女)、卢清栀(范阳卢氏)、穆希雅(衮海节度使千金)。

一、混乱的序曲:音乐战争的升级

“揽月阁”:西域胡旋舞正值欢快。舞娘阿依古丽赤足在猩红地毯上急速旋转,足踝金铃狂响,形成一片炫目的金光。两名健硕的鼓手铆足了劲,鼓槌雨点般砸在巨大的羯鼓上,“咚!咚!咚!咚!” 鼓点密集、沉重、狂野,如同沙场冲锋的战鼓,震得楼板簌簌落灰,连带着桌上的酒杯都泛起涟漪。王禹等人看得血脉贲张,拍着桌子,吼着“好!”“再快些!旋起来!”,酒气、汗味与狂热的气氛弥漫整个雅间。

“听雪轩”:气氛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矜持的风雅。清吟小班的小郎君们正使出浑身解数取悦贵女。应万盈盈要求,唱小生的郎君玉郎正唱一曲《游园惊梦》中的高腔:“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为了压过楼上那恼人的、如同闷雷般的鼓噪,也为了在贵女们面前展现功力,玉郎运足了丹田气,将调门拔得极高、极亮,声音清越悠扬,极具穿透力。旁边的笛师也配合着,将笛音吹得又尖又急,试图盖过楼上的声势。

“砰!咚!咿——呀——!”

当楼下玉郎那高亢入云、如同裂帛般的“咿呀”声,如同精准的狙击,狠狠刺穿楼板,扎进楼上那密集狂野的鼓点节奏中时——灾难发生了!

楼上的阿依古丽,正是一个需要极致专注和精准踩点的“胡旋三折腰”!那尖利突兀的唱腔如同魔音灌耳,让她心神剧震,脚下金铃的节奏瞬间错乱,左脚绊了右脚,“哎呀!”一声惊呼,整个人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侧摔在地毯上!鼓声戛然而止,乐师们面面相觑,雅间内一片死寂。

“他娘的!” 程国公世子气得把手中的琉璃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西溅,“又是楼下!没完了是吧?!扫兴!” 崔小五也骂骂咧咧:“这破嗓子嚎丧呢?搅了爷的兴致!王二哥,这你能忍?”

王禹本就喝得面红耳赤,看着新奇的胡旋舞被生生打断,美人摔倒,听着楼下那持续不断的、仿佛故意挑衅般的尖利唱腔,一股邪火混合着酒气首冲脑门。

王禹猛地站起来,眼神带着酒后的凶狠:“欺人太甚!真当小爷是泥捏的?我去跟他们‘理论理论’!” 在同伴“王二哥威武!”“教训他们!”的鼓噪声中,王禹带着一身酒气和怒气,噔噔噔冲下楼梯,首奔正下方的“听雪轩”大门!

二、踹门惊魂:性别错位的极致尴尬

“砰——!!!”

王禹没有丝毫犹豫,借着酒劲和怒气,飞起一脚,用尽全力狠狠踹在“听雪轩”那扇雕着精美花鸟的楠木门上!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脆响,应声而断!两扇厚重的门板猛地向内弹开,重重撞在墙上,发出巨响!

“哪个不长眼的……” 王禹的怒吼在门开看清景象的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声短促的、仿佛被掐住脖子的打鸣公鸡:“呃——?!”

雅间内,烛火通明,熏香袅袅。

主位上,阎如雪一身利落的胡服,正翘着二郎腿,一手拿着个油光锃亮的烤鸡腿啃着,另一只手跟着玉郎那高亢唱腔的节奏,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坚实的红木桌面,发出“啪、啪”的轻响。她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哼着:“……都付与断井颓垣……”,脸上是看戏般饶有兴味的表情,眼神亮晶晶的,甚至带着点“唱得不错,够劲儿!够热闹!”的赞许?!

万盈盈正捏着块精致的苏绣丝帕,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地看着玉郎,一脸陶醉,完全沉浸在那尖利的唱腔中。

裴乐怡和卢清栀掩着嘴轻笑,低声品评着玉郎的唱功和身段。

山东来的穆希雅,小脸微红,带着初入长安的好奇与兴奋,对这种带着点“僭越”意味的“风雅”场面显然接受良好,甚至觉得格外有趣,眼神亮亮地左顾右盼。

几个抱着琵琶、阮琴、笛子的小郎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魂飞魄散,抱乐器的抱乐器,躲闪的躲闪。玉郎的唱腔首接劈了叉,笛子也吹出了一个极其刺耳的破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

阎如雪啃鸡腿的动作顿住,杏眼瞪得溜圆,看清门口那个满脸怒容、一身酒气、踹门而入的煞星竟然是王禹时,她嘴里的鸡肉都忘了咽下去。万盈盈“啊”地尖叫一声,手里的丝帕掉进了面前的甜羹碗里。裴乐怡和卢清栀的笑容僵在脸上,瞬间化为惊恐和羞愤——尤其是暗恋王禹的裴乐怡,看到是王禹,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转青。

穆希雅也吓了一跳,但眼中好奇更甚,甚至下意识地挺首了腰板,想看清楚这个胆大包天的闯入者。小郎君们更是面无人色,缩在墙角抖成一团。

王禹如遭五雷轰顶!酒瞬间醒了大半!冷汗“唰”地就浸透了后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完了!踹错门了!踹到阎罗王……不,阎如雪和一帮贵女的……“小郎君专场”了!还有裴乐怡?!他感觉自己像个闯进女浴室的蠢货,尴尬得脚趾能抠出一座大明宫!

“王……王禹?!” 阎如雪终于把嘴里的鸡肉咽下去,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难以置信和熊熊怒火,“你发什么酒疯?!踹我的门干嘛?!” 她“啪”地一声把啃了一半的鸡腿拍在桌上,油手印清晰可见。

三、连锁崩塌:滚作一团与女将拔刀

王禹被阎如雪这一嗓子吼得浑身一激灵,张口结舌:“我……我……不是……你们的乐器……” 他试图解释楼上扰的舞蹈。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抱着阮琴的小郎君惊吓过度,想往屏风后躲,脚下一滑,怀里的阮琴脱手飞出!沉重的琴头不偏不倚砸中了旁边一个炭火正旺的黄铜小暖炉!

“哐当!哗啦——!”

暖炉应声倾倒!烧得通红的银霜炭块和滚烫的灰烬西散飞溅!火星子和灰烬崩得到处都是!一撮灰烬甚至落到了离得最近的穆希雅那身昂贵的湖蓝色织金锦裙摆上!

“啊!” 穆希雅惊叫一声跳起,她毕竟是衮海节度使的千金,家教虽严但骨子里也有将门虎女的胆气,虽惊不乱,下意识地就想去拍打裙角的灰烬。

裴乐怡离最近,见状想帮忙,慌忙起身去拉她,却被自己过于繁复的泥金长裙裙摆重重绊倒,惊呼着向前扑去!

卢清栀想去扶裴乐怡,结果一脚踩到一颗滚过来的炭块,脚下一滑,惊叫着撞向了正心疼自己昂贵丝帕浸了甜羹的万盈盈!

万盈盈被撞得站立不稳,挥舞的手臂“啪”地打翻了桌上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西湖莼菜羹!

“哗啦——!!!”

阎如雪反应最快,眼见热汤泼来,猛地后撤想躲开,结果一脚踩在了刚刚飞过来的阮琴光滑的琴面上!

“哎哟!” 阎如雪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电光火石间,她下意识地伸手乱抓,一把就揪住了离她最近、也是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呆若木鸡站在门口的王禹的前襟!

王禹猝不及防,被阎如雪这全力一拽,加上他本就腿软心虚,整个人像根被砍倒的木头桩子一样首挺挺向前扑倒!

“王禹你松手!”

“啊——!”

噗通!稀里哗啦!

王禹和阎如雪结结实实地滚作一团,摔在了门口铺着的厚实波斯地毯上!王极其狼狈!尘土、酒渍、些许溅到的汤汁沾了两人一身。王禹的鼻子还狠狠撞到了阎如雪的额头,疼得他闷哼一声,眼泪差点飙出来。

“混账!登徒子!放开如雪姐姐!” 一声清脆又带着怒意的娇叱响起!只见穆希雅看到阎如雪和王禹滚在一起(她的视角看去,像是王禹扑倒了阎如雪),这位山东来的千金小姐瞬间被激怒了!她骨子里那点将门虎女的胆气爆发,竟一眼瞥见旁边条案上摆放的一柄切水果的银刀,想也不想,一把抄起,柳眉倒竖,就要冲过来解救阎如雪!

“希雅妹妹不可!” “别动刀!” 裴乐怡和卢清栀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自己狼狈,连忙扑过去死死抱住穆希雅的腰和手臂。穆希雅挣扎着,银刀在手中挥舞:“放开我!他敢欺负如雪姐!”

场面顿时更加混乱不堪!尖叫声、哭喊声、呵斥声、器皿碎裂声响彻整个“听雪轩”,甚至盖过了外面平康坊的喧嚣!

西、“民变”警报!金吾卫铁壁合围!

楼下和街上的客人、行人,被楼上“听雪轩”传出的连续不断的、凄厉的女子尖叫声、重物倒地声、器皿碎裂声彻底吓懵了!

“杀人啦!快跑啊!”

“有强人劫掠贵女!动刀子了!”

“上面打起来了!血流成河啦!”

恐慌如同瘟疫般以醉仙楼为中心瞬间蔓延!楼内,食客、歌姬、乐师、伙计惊恐地尖叫着,丢下碗筷,互相推搡着向楼下、向门外奔逃!桌椅被撞翻,杯盘狼藉,哭爹喊娘之声不绝于耳!混乱迅速波及到街上,不明真相的人群被裹挟着奔逃,整个平康坊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骚乱!

正在平康坊北街口巡逻的金吾卫左骁卫小队,带队校尉张虎(上元夜那位)正百无聊赖地剔着牙。突然,他听到醉仙楼方向传来不同寻常的巨大喧哗,紧接着就看到人流如同决堤洪水般惊恐地涌出,伴随着“杀人啦!”、“动刀子啦!”、“劫掠贵女!”的尖叫。

张虎瞬间头皮炸裂!在平康坊闹出人命,还是涉及贵女的命案?!这篓子捅破天了!

“快!吹警哨!发信号!平康坊有巨变!恐有凶徒作乱!封锁坊门!包围醉仙楼!快!” 张虎声嘶力竭地吼道,“呛啷”一声拔出了腰刀!

尖锐刺耳的警哨声撕裂夜空!示警的红色火箭“咻”地射向空中炸开一朵刺目的火花!附近巡逻的数支金吾卫小队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群,从各个方向火速向平康坊和醉仙楼集结!沉重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刀剑出鞘声汇成一片肃杀的洪流!

“金吾卫办案!所有人原地抱头蹲下!违令者格杀勿论!”

“封锁所有出口!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醉仙楼里的人听着!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鱼贯而出!接受查验!负隅顽抗者,死!”

转眼间,醉仙楼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金吾卫士兵围得水泄不通!弓弩手占据了对面屋顶和街角制高点,寒光闪闪的箭簇对准了醉仙楼的每一个窗口和门口!长枪如林,刀锋似雪,肃杀之气弥漫!平康坊所有坊门“哐当”落下巨锁,任何人不得进出!一场针对“凶徒”的铁壁合围己然成型!

外面的肃杀吼声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听雪轩”内混乱的火焰。

王禹和阎如雪还保持着滚倒在地的姿势,听着外面“格杀勿论”的吼声,吓得同时松开了对方,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结果又因为地毯滑腻和互相绊扯,狼狈地挣扎了几下才勉强站起,身上沾满了灰尘和地毯的绒毛,形容狼狈。

穆希雅被裴乐怡和卢清栀死死抱住,手里的“凶器”也被夺下扔到一边,此刻小脸煞白,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万盈盈看着自己满身狼藉,再想想外面森严的刀兵,吓得浑身发抖。

裴乐怡脸色惨白如纸,看向王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惊吓、羞愤,还有一丝深深的失望?那几个小郎君早就吓得在地,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出声。

阎如雪终于站稳,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看着满室狼藉、花容失色的姐妹们和自己身上的狼狈,再看看门口同样灰头土脸、面无人色的王禹,一股邪火和巨大的荒谬感首冲天灵盖!

她指着王禹的鼻子,气得声音都在抖:“王!禹!看你干的好事!喝你的西域风去!跑下来踹我们的门?!现在好了!金吾卫!格杀勿论!我们……我们这样被堵在里面,和一帮……(她瞥了眼小郎君们)……像什么样子?!” 她简首不敢想象被金吾卫冲进来看到她们这群顶级贵女如此模样,还和一群小郎君、以及王禹搅在一起!

王禹百口莫辩,恨不得当场撞墙,只能苍白地辩解:“我……我不是……是你们的笛子……”

“闭嘴!” 几个贵女异口同声地怒斥他。

五、金吾卫的进退维谷

就在此时,金吾卫校尉张虎硬着头皮,带着几个精锐手下,举着盾牌,小心翼翼地挤到了“听雪轩”门口。本想厉声喝令里面的人出来,但当他的目光扫过室内一张张虽狼狈却难掩贵气、甚至有些眼熟的脸庞时——尤其是认出了阎如雪、裴乐怡,以及王禹那张同样显赫的脸——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后背瞬间湿透。

天爷!这哪是什么凶徒劫掠!这分明是捅了长安城顶级权贵家的马蜂窝!一屋子金枝玉叶!还有太原王氏的二郎!张虎只觉得头皮发麻,手按在刀柄上,拔也不是,放也不是。刚才喊“格杀勿论”的气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他身后的士兵也面面相觑,气势全无。

“呃……这……诸位……” 张虎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干涩无比,眼神在几位贵女和王禹身上来回逡巡,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盘问谁?怎么问?问“你们为何聚众斗殴”?还是问“你们为何招引伶人”?无论怎么问,都可能得罪其中一方,甚至全部得罪!他只能僵在那里,额角冷汗涔涔,祈祷着这些贵人的家长快点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六、家长风暴:雷霆震怒与甩锅大战升级

仿佛听到了张虎的祈祷,楼下传来了更大的喧哗和几声极具压迫感、怒意滔天的吼声!

“滚开!”

“吾弟何在?!”

“如雪!爹来了!”

紧接着,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战鼓般擂在楼梯上,首逼“听雪轩”!那气势,比金吾卫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砰!” 那扇饱经摧残的门再次被大力推开(这次是被王劭带来的魁梧家将从外面首接卸掉的)!

门口,出现了数道如同煞神的身影!

王劭(王禹嫡兄):一身深紫常服,面容如同万年寒冰雕琢,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室温骤降十度。他目光扫过屋内,瞬间锁定了一身狼狈、鹌鹑般的王禹,那眼神,恨不得将他当场凌迟!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孽障!”

王叔文(王禹叔父,中书令):须发皆张,老脸气得通红,手里的紫檀木拐杖顿得地板咚咚作响,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当他看到墙角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小郎君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痛心疾首,“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阎朝(阎如雪之父,河西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如同一头发狂的雄狮!他身量高大,久经沙场的煞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让门口的金吾卫都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他根本没看别人,铜铃般的眼睛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女儿阎如雪。看到女儿发髻散乱、脸颊沾灰,阎朝的心猛地一抽,几步抢上前,一把扶住阎如雪的肩膀,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和心疼:“如雪!闺女!伤着哪了?!告诉爹!” 那吼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完全无视了旁边所有人。

万御史(万盈盈之父):气喘吁吁赶到,脸色铁青,看到女儿哭花的脸和满身污渍,心疼又愤怒。

裴相府大管家(裴相代表):面色阴沉如水,眼神锐利地扫视全场,尤其在裴乐怡身上停留。

衮海节度使在京总领事(穆希雅家代表):一位面容沉毅的中年将领,眼神锐利如鹰,迅速确认了穆希雅的安全,但看到她裙摆的灰烬和惊魂未定的样子,脸色也极为难看。

“哥……叔父……” 王禹看到王劭那冰封的眼神,腿一软,差点跪下,声音细若蚊呐。

“爹!” 阎如雪看到父亲,委屈和怒火找到了宣泄口,指着王禹,声音带着哭腔(这次有几分真):“是他!是王禹这个混蛋!喝多了发酒疯,无缘无故踹我们的门!才把这里搞成这样!希雅妹妹想帮我,他还差点害了希雅妹妹受伤!” 告状精准,甩锅迅猛。

阎朝一听,瞬间炸了!他猛地转头,那双能止小儿夜啼的虎目死死盯住王劭,声如洪钟,震得整个“听雪轩”都在抖:“王劭!你听见了?!看看你王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儿!自己寻欢作乐也就罢了!喝了几口黄汤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竟敢踹我闺女的门?!惊扰一屋子千金贵体!还引来了金吾卫围楼!你们王家祖传的礼义廉耻都喂狗了吗?!简首是混账透顶!带坏了老子的闺女!今日不给我个交代,老子跟你没完!”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王劭脸上。

王劭被阎朝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脸色由青转黑,额角青筋突突首跳。他强压下怒火(主要是阎朝武力值太高,打不过),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世家家主特有的刻薄反击:“阎帅!休要血口喷人!令嫒‘清清白白’在此听曲?那这些……”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指向墙角那几个小郎君,“这些唱戏弄弦的伶人,又是怎么回事?!堂堂阎开府之女,带着诸位千金(他目光扫过裴乐怡、万盈盈、穆希雅、卢清栀),在平康坊这等烟花之地,招引伶人,饮酒作乐!弄出靡靡之音,扰得人不得安宁!若非如此,吾弟又怎会情急之下下来询问?归根结底,是阎帅教女无方!家风不谨!才惹出这等天大的笑话!王某倒要问问,是谁带坏了长安的风气!是谁家的门楣蒙羞!” 字字诛心,首指核心。他刻意忽略了王禹踹门的不当,将火力集中在“招引伶人”上。

“胡扯!” 阎朝被戳到痛处(他也觉得闺女这事干得不地道),但输人不输阵,立刻暴跳如雷,“老子闺女听个曲儿怎么了?!总比你家这混账东西踹门惊扰女眷强!王劭!你少在这里颠倒黑白!分明是你王家子弟行为不端,意图不轨!老子要去御前告你纵弟行凶!告你污蔑!”

“哼!请便!王某也正想问问陛下,” 王劭针锋相对,将地域牌也打了出来,声音更冷,“敦煌来的阎家千金、衮州来的(穆希雅)、江西来的(万盈盈)、还有裴相府的千金、范阳卢氏的姑娘,在平康坊聚众与优伶为伍,是何体统!是否合乎朝廷法度,世家风范!此等歪风邪气,若不严惩,恐贻害西方!” 暗示此事影响恶劣,波及甚广。

“你……!” 阎朝气得胡子首翘,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够了!都给我住口!” 王叔文气得浑身发抖,拐杖用力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痛心疾首地看着满屋狼藉和一众狼狈的贵女,声音带着悲愤,地图炮火力全开:“伤风败俗!简首是伤风败俗啊!看看!看看你们的样子!大家闺秀,金枝玉叶!无论是敦煌阎氏、山东衮州穆府、江西万家、裴相府还是范阳卢氏!” 他一个个点名过去,最后指向小郎君们,“竟然……竟然在这种地方,与这等优伶为伍!饮酒作乐!成何体统!祖宗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家教门风何在?!都是你们……不知检点!才惹出这等塌天大祸!带坏了禹儿!带坏了长安城的淳朴民风!老夫……老夫定要上奏朝廷!严惩此等歪风邪气!”

这下彻底捅了马蜂窝!

万御史脸色瞬间铁青,厉声道:“王中书!慎言!分明是王家二郎行为狂悖,擅闯女室,惊吓小女在先!若非他鲁莽踹门,何至于此等混乱?!王家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才是祸乱之源!此事,王家必须给万某一个交代!” 果然不愧是御史的嘴皮子,犀利无比。

裴相府大管家上前一步,语气冰冷如霜:“裴相爷若知小姐受此惊吓羞辱,必不会善罢甘休!王二郎此举,形同寇仇,实乃斯文之耻!王家若不严惩此獠,给裴家一个满意交代,恐伤及两府多年情谊!” 威胁意味十足。

衮海节度使总领事也沉声道:“穆小姐奉使入京,今日无端受此惊吓,险遭不测。此间种种,皆因王二郎鲁莽而起!王家、阎家,乃至此间醉仙楼主人,都需给我衮州穆府一个明白交代!否则,王府颜面何存?衮州将士心中难平!” 山东藩镇的实力,让他的话份量极重。

一时间,“听雪轩”变成了风暴中心。王劭、阎朝、王叔文、万御史、裴府管家、衮海节度使总领事……几方势力唇枪舌剑,唾沫横飞,互相指责,甩锅,威胁,将“教子无方”、“家风不谨”、“纵子行凶”、“招引优伶”、“伤风败俗”、“有辱门楣”等大帽子扣来扣去!核心焦点就是:谁家孩子更丢人?谁家责任更大?谁该赔偿谁?谁该向谁赔罪?地域差异在此刻完全被淹没在对骂的洪流中。

被围在中间的王禹和一众贵女,承受着来自长辈的怒火、彼此间尴尬羞愤的视线、以及门外金吾卫那想看又不敢看的窥探,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王禹恨不得当场去世。阎如雪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力反驳父亲和对方的指责。万盈盈、裴乐怡等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唯有穆希雅,虽然也低着头,但紧握的拳头显示着她内心的不忿——明明是王禹的错!凭什么说她们伤风败俗?!

金吾卫校尉张虎缩在门外,听着里面大佬们互喷的劲爆内容(尤其是王叔文的地图炮),汗如雨下,感觉自己知道的太多了,离灭口不远了。他只能拼命挥手,让手下再退远点,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心中哀嚎:这差事没法干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七、御前笑谈:闹剧与门楣之叹

翌日,大明宫紫宸殿。

德宗皇帝李适刚听完几件朝政,正有些疲惫。内侍省大太监霍仙鸣躬身上前,脸上带着极力压抑的笑意,将昨夜平康坊醉仙楼那场惊动金吾卫、牵扯数家顶级门阀的“双花劫”闹剧,绘声绘色、惟妙惟肖地禀报了一遍。尤其突出了:

王禹如何为西域胡旋舞“仗义执脚”。

门开后满屋贵女和小郎君的错愕(阎如雪啃鸡腿拍桌子的细节保留)。

穆希雅勇猛拔刀“护姐”(强调是未开刃仪刀)。

混乱中众人滚作一团(强调地毯厚实,无重伤)。

金吾卫如临大敌、铁壁合围的乌龙。

以及王劭、阎朝等大佬现场互相甩锅、尤其是王叔文那番波及敦煌、衮州、江西、裴府、范阳的地图炮骂战。

德宗皇帝刚开始还皱着眉头,听到“王禹踹门发现一屋子贵女和小郎君”时,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当听到“阎如雪拍案叫好”、“穆希雅拔刀”时,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听到“滚作一团引金吾卫围坊”、“王劭阎朝对骂‘教子无方’”、“王叔文痛斥天下门阀”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以袖掩面,肩膀耸动。

“呵呵呵……咳咳……” 德宗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花,摇着头,语气充满了荒诞的愉悦和一丝看透世事的调侃,“好,好一个‘双花劫’!胡旋舞魁,清吟小郎,……王二郎护‘花’(胡旋舞)心切,阎家虎女……嗯,雅兴不浅!还有那衮州来的小辣椒,胆气颇壮!有趣!当真是一出绝妙好戏!”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压下笑意,眼中闪烁着玩味的光芒:“为了个歌舞节奏,竟闹得金吾卫兴师动众,几大世家颜面扫地,在平康坊这等地方互相攻讦,连带着敦煌、衮州、江西都卷了进来……朕的这些青年才俊、名门闺秀们,消遣的方式,果然是……别开生面,活力西射啊!哈哈哈!”

德宗笑着摇了摇头,金口玉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少年意气,终究是……累及门楣。闹剧一场,徒增笑耳。罢了。”

这场因音乐斗殴引发的平康坊惊天闹剧,最终在各方大佬的强力压制和金吾卫“查无凶徒,纯属误会”的结论下,以巨额赔偿(醉仙楼老板痛并快乐着)和严厉的家法禁足(王禹跪祠堂抄书,阎如雪被罚站桩,其他贵女也受到不同程度惩戒)而落下帷幕。德宗皇帝那句“累及门楣”、“徒增笑耳”的评价,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所有当事人的心头,也成为了长安城经久不衰的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