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打着阎府朱漆大门,萧云卿与王禹立在滴水檐下,玄色官服早己被溅湿的雨水洇出深色水痕。阎朝握着青铜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剑锋首指萧云卿咽喉:"你们当殿放走崔娇那日,如雪正蜷在牢里喝馊水!"
王禹猛地挡在萧云卿身前,铠甲相撞发出清响:"阎将军!崔娇定罪己是陛下恩典,您若执意——" "恩典?"阎朝挥剑斩断廊下灯笼穗子,猩红绸布如血般飘落,"我女儿被铁链磨烂的后背,被狱卒踢断的肋骨,也是恩典?"他突然丢开佩剑,双手捧起案上沾着草屑的粗布囚衣,声音瞬间哽咽,"她自幼金尊玉贵,何曾受过这般折辱......"
萧云卿弯腰捡起地上的青铜剑,剑柄处缠着的旧布条是阎如雪亲手所绣的莲花。记忆突然翻涌——半月前她在演武场挥剑,鬓边玉簪随着动作轻晃,笑着说"等收复敦煌,要与你共饮葡萄美酒"。如今那抹鲜活却化作牢狱里奄奄一息的身影。
"是我疏忽。"他将剑郑重递还,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若能更早发现崔府的蹊跷,若能多派人手盯着城门出入记录......"话音未落,内室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阎如雪倚在门框上,苍白的手指还沾着药汁。她强撑着笑意,声音却虚弱如游丝:"父亲,你总说军人要服从王命......"话未说完便踉跄着栽倒,萧云卿冲过去时,触到她掌心惊人的滚烫。
阎朝颤抖着抱住女儿,回头时目眦欲裂:"去祠堂跪着!待她醒了,你们亲自向她解释!" 暮色渐浓,祠堂烛火摇曳。王禹烦躁地踢开脚边蒲团:"明明是崔娇罪该万死,凭什么要我们受这窝囊气?" 萧云卿着供桌上的《洗冤集录》,书页间夹着的海棠书签早己褪色。"因为我们没能保护好她。"他望着牌位上阎家先祖的名号,"将军说得对,再晚一日......"喉间突然哽住,那些未出口的话化作重重叹息。
雨势愈发急骤,檐角铜铃在风中乱撞。王禹突然起身扯下披风,甩在萧云卿湿透的肩头:"别冻出病来,明日还要挨骂。"他背过身时嘟囔,"真不明白你,明明能求陛下重判,偏要保那个毒妇......"
"因为她终究没选择杀我,我相信她善根尚存。"萧云卿望着摇曳的烛火,火光映得瞳孔发亮,"但如雪若因我死在狱中,这才是真正的不可饶恕。" 祠堂外惊雷炸响,震落梁间积尘。两个身影在满地碎瓷的反光里,沉默着等待黎明。
王禹突然摸到披风内袋里的硬物,掏出个油纸包扔给萧云卿:“喏,路过巷子口买的桂花糕,还热乎。”见萧云卿发怔,他别过头嘀咕,“看什么看?我只是怕你饿死了没人帮我查案。” 萧云卿捏起半块糕点,忽然轻笑出声。月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进来,在他眼底碎成银箔:“你方才踢蒲团时,露出了靴底的补丁。堂堂金吾卫副使,居然穿三年前的旧靴。” “要你管!”王禹猛地抢回油纸包,耳尖却悄悄泛红,“总比你这书呆子强,上次办案还把卷宗塞进鱼篓当船桨使!” 两人拌嘴声惊飞了梁上夜枭。暗处的阴影里,阎如雪倚着廊柱轻笑,腕间新换的绷带渗着药香。她望着祠堂内交叠的身影,将偷藏的半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原来这两个总是一本正经的人,私下也会为了点心打闹。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祠堂门缝里飘出零星争执:“下次查案你再拽我披风!”“明明是你先把物证当飞镖玩!” 阎如雪摇着头转身,晨光为她苍白的侧脸镀上金边。廊下积水倒映着初升的太阳,碎成满池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