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林的药庐里,慕青鸾的伤渐渐好转。叶梓每日除了打理药圃,大半时间都守在这里,有时给她读新弟子们写的巡查日志,有时教她辨认草药的纹路,偶尔也会提起叶清歌在西界节点的趣事——说他为了测试新竹阵的防御力,被反弹的灵力掀飞了帽子,引得弟子们偷偷笑了好几天。
慕青鸾总是安静地听着,左臂的绷带拆了又换,露出底下淡粉色的新肉,像雨后冒出的竹芽。她很少主动提起叶清歌,却会在叶梓说到他的糗事时,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里的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明明灭灭。
这日午后,叶清歌提着一篮刚蒸好的竹米糕走进药庐。阳光透过竹窗落在他身上,青色长袍上沾着点界源晶粉末,是刚从阵眼处回来的样子。
“听说某位伤员今天能下地了?”他把竹米糕放在桌上,目光落在慕青鸾身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慕青鸾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膝盖上的薄毯滑落,露出缠着纱布的小腿——那是在暗河溶洞被碎石划伤的,虽己结痂,却还能看出狰狞的划痕。
“刚能走两步。”她低下头,声音有点闷,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单上的竹纹。
叶清歌拿起一块竹米糕,递到她面前:“尝尝?阿梓加了银叶莓粉,你以前爱吃的。”
竹米糕的甜香漫过来,慕青鸾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地加速,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叶清歌的目光,那双总是沉静如竹的眼睛里,此刻映着药庐的微光,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谢……谢谢叶大哥。”她接过竹米糕,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脸颊瞬间泛起热意。
叶清歌像是没察觉她的局促,转身对叶梓道:“西界的竹阵己经稳固了,雷岩说想让鸾影哨的弟子去学学布设手法,等青鸾好些了,让她带队过去?”
叶梓正在给药罐添水,闻言回头笑道:“她现在走路还晃呢,等拆了最后一层绷带再说吧。”
慕青鸾咬着竹米糕,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那点翻涌的情愫忽然变得很轻,像被药庐的暖风吹得散了些。她想起两年前在流波界深海,叶梓抱着她时说的“这里是家”,原来真的不是客套话——他们没把她当麻烦,没把她当需要提防的人,只是把她当成了需要照顾的家人。
拆最后一层绷带那天,叶梓特意煮了碗紫蕴草鸡汤。慕青鸾的左臂终于露出全貌,新肉上还留着浅浅的疤痕,像在皮肤上画了道弯弯的月牙。
“这疤痕消不掉了。”慕青鸾摸着伤口,语气里有点惋惜。
“这样才好。”叶梓给她盛了碗汤,“以后再闯祸,看到这疤就知道收敛些。”
慕青鸾被逗笑了,眼里的光亮晶晶的:“才不会闯祸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在第二天偷偷溜出了药庐,想去看看鸾影哨的新哨站。刚走到清竹林边缘,就看到焚天界的男孩带着几个新弟子在练剑,影豹的幼崽们围着他们打闹,场面热闹得很。
“慕哨长!”男孩最先看到她,惊喜地喊了一声,“您的伤好啦?”
“好多了。”慕青鸾走过去,看着他们练的剑招,“这招‘竹影横斜’的发力不对,手腕要再沉一点。”她说着,捡起地上的一根竹枝,给他们示范了一遍。
竹枝在她手里像有了生命,划出的轨迹又快又稳,带着熟悉的凌厉气。新弟子们看得眼睛发亮,纷纷鼓起掌来。
“还是慕哨长厉害!”
“您什么时候回鸾影哨呀?雷岩主事总念叨您呢。”
慕青鸾的心里暖暖的,正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叶清歌的声音:“看来是真好了,都有力气教徒弟了。”
她转过身,看到叶清歌和叶梓并肩站在不远处,叶梓手里还拿着件叠好的青色劲装——是她离开时落下的那件,被叶梓补好了袖口的破洞,还在衣襟上绣了只小小的青鸾。
“叶大哥,叶姐姐。”慕青鸾的声音有点不好意思。
叶梓走过来,把劲装递给她:“鸾影哨的曦光竹阵该换曦光砂了,雷岩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去搭把手?”
慕青鸾接过劲装,指尖抚过那只绣得栩栩如生的青鸾,眼眶忽然有点热:“现在就去吗?”
“不急。”叶清歌道,“先回竹屋吃了午饭,我让青鸾载你去。”
午饭时,竹屋里飘着鸡汤的香气。慕青鸾坐在叶梓身边,看着叶清歌给叶梓夹她爱吃的竹荪,看着叶梓笑着把碗里的鸡肉分给大家,忽然觉得心里那道名为“执念”的痂痕,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长出了暖意。
她或许永远无法拥有想象中的“三人之家”,但此刻围坐在一张竹桌前的人,说着琐碎的话,分食着一碗汤,不也是一种安稳的幸福吗?
下午,青鸾载着慕青鸾飞向鸾影哨。风穿过她的发梢,带着清竹林的气息,她低头看着怀里叠好的劲装,衣襟上的青鸾仿佛在阳光下振翅欲飞。
鸾影哨的竹楼前,雷岩和弟子们早己等候在那里,影豹带着一群毛茸茸的幼崽,看到她便欢快地扑过来。慕青鸾翻身跃下,看着熟悉的曦光竹阵,看着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忽然觉得,这里也是她的家,是她用剑、用伤疤、用两年漂泊换来的归宿。
“愣着做什么?”雷岩递过来一把装满曦光砂的竹勺,“阵眼等着换砂呢,慕哨长可得亲自来。”
慕青鸾接过竹勺,笑着点头:“来了。”
她走向竹阵时,阳光落在她左臂的疤痕上,那道月牙形的印记在光线下泛着浅淡的光泽,像一枚独特的勋章。远处的雷纹台闪着雷光,流波界的水脉在地下静静流淌,守界阁的星图上,属于鸾影哨的光点明亮而稳定。
或许有些情愫永远无法如愿,有些执念永远无法放下,但只要身边有这些并肩的人,有这片需要守护的星海,有这处能安心停靠的竹下栖所,就己经足够。
风穿过曦光竹阵,发出清越的声响,像极了慕青鸾吹过的笛音,张扬而自由,却又带着归巢的安宁。她的故事还在继续,只是这一次,她不再纠结于“家”的模样,因为她早己身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