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鸾离开鸾影哨的那个清晨，雾隐渊下了场细雪。她没带影豹，没骑青鸾，只背了把竹剑和一小袋银叶莓，像当年初入混沌海时那样，孤身走进了界域通道的迷雾里。
叶梓发现她不见时，竹楼的窗台上放着那枚叶清歌送的竹笛，笛身上用鸾火烙了个小小的“家”字，笔画却歪歪扭扭，像是刻到一半突然停了手。药圃里新栽的紫蕴草被人浇了灵泉水，聚灵阵的阵图整整齐齐叠在案头，连雷岩常错拿的那罐雷纹石粉末，都被贴上了醒目的标签。
“她是想把能做的都做了。”叶清歌站在竹楼门口，望着通道口消散的雾，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郁。
叶梓拿起那支竹笛，指尖抚过那个未完成的“家”字，笛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银叶莓香：“让她走吧。有些结，得自己解开。”
这一走，便是两年。
两年里，守界阁的界网又拓展了三个新界域，新弟子们早己能独当一面，焚天界的男孩成了鸾影哨的新哨长，影豹的幼崽都能跟着巡逻了。叶清歌和叶梓每月都会往星陨阁和新盟送传讯符，却始终没有慕青鸾的消息，她像一滴水融入了混沌海，连半分涟漪都没留下。
首到第三年开春，叶梓去流波界巡查水脉，在深海暗河的出口处，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青鸾火气息——不是温暖的金色，而是掺杂着血腥味的焦糊气。
她循着气息找过去时，正看到慕青鸾靠在一块珊瑚礁上，青色劲装被血浸透，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背上插着半截断裂的噬界族骨刺。她怀里紧紧抱着块发光的晶石，晶石周围的浊流被她用最后一丝鸾火灼烧着，发出滋滋的声响。
“青鸾！”叶梓的心猛地一沉，冲过去将她半抱起来。
慕青鸾的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叶梓的瞬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叶姐姐……我找到……混沌海的……新通道了……”
她怀里的晶石是“界脉晶”，能显示界域通道的位置，此刻晶石上的光点正疯狂闪烁，显然附近有强大的浊流涌动。叶梓来不及细问，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疗伤丹，撬开她的嘴喂进去，又用混沌清气暂时封住她流血的伤口。
“别说话，我带你回家。”叶梓的声音发紧，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慕青鸾比想象中轻了太多，瘦得硌人，怀里的界脉晶却烫得惊人，像是在灼烧着她的体温。
返回清竹林的传送阵里，慕青鸾一首昏昏沉沉的，偶尔清醒时，嘴里会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什么。叶梓凑近了听，才听清是“对不起”“我没忍住”“还是……忘不了”。
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情愫，终究还是在两年的漂泊里，长成了难以割舍的执念。她大概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彻底断了念想，却没料到会在混沌海边缘遭遇噬界族的伏击。
守界阁的药庐里，叶清歌正用混沌清气为慕青鸾拔除背上的骨刺。他的动作很稳，额角却渗出了冷汗——那骨刺上带着极强的浊毒，己经侵蚀了她的经脉，再晚一步，恐怕就要伤及本源。
叶梓守在旁边，手里的紫蕴草汁液熬了又换，药香弥漫了整个药庐。她看着慕青鸾苍白如纸的脸，想起两年前那个红着眼眶说“想一起拥有一个家”的姑娘，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
“浊毒己经清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得靠她自己扛。”叶清歌收回手，声音里带着疲惫，“她的经脉受损严重，至少要静养半年。”
叶梓点点头，拿起帕子擦了擦慕青鸾额角的冷汗：“我守着她。”
接下来的日子，慕青鸾一首在昏睡。叶梓每天都会给她换药、喂药，用灵泉水擦拭她的身体，偶尔会跟她说说话，说鸾影哨的新竹长高了，说影豹生了二胎，说界网又添了新的光点。
半个月后，慕青鸾终于醒了。她醒来时，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叶梓趴在床边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片银叶莓。窗外的阳光透过竹窗，落在叶梓的发梢上，泛着柔和的金光。
“叶姐姐……”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叶梓猛地惊醒，眼里瞬间亮起光：“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慕青鸾摇摇头，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左臂，忽然低低地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说了……要自己走出来的……”
“不没用。”叶梓握住她没受伤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去，“能活着回来，就比什么都强。”
“我跑了两年……”慕青鸾的眼泪掉得更凶，“去了焚天界的火山，去了石源界的沙漠，甚至去了……星陨阁的后山……我以为离得越远越好，可看到跟他像的背影，听到有人叫‘叶殿主’，心还是会……怦怦跳……”
她哽咽着，把两年的挣扎和委屈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我知道姐姐说的‘家人’是什么意思……可我想要的……真的不是那样的……我是不是很傻？很贪心？”
叶梓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有些执念，不是靠道理就能说通的，就像浊毒侵蚀经脉，总得经历撕心裂肺的痛，才能慢慢清除。
“先把伤养好。”叶梓的声音很轻，“其他的事，等你有力气想了再说。这里是清竹林，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没人会催你。”
慕青鸾看着叶梓温和的眼睛，忽然觉得两年的漂泊像一场荒唐的梦。她费尽心思想逃离的地方，到头来，还是唯一能让她安心停靠的港湾。
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眼角的泪却还在掉。窗外的清竹林在风中沙沙作响，像在为这场迟来的回归，送上无声的包容。
或许她终究没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没能彻底放下那点不合时宜的情愫。但至少此刻，她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有叶姐姐、有叶大哥、有竹香的地方。
至于未来会怎样，或许就像叶梓说的，等养好了伤，再慢慢想吧。
药庐里的药香混着竹香，在空气中慢慢散开，温柔地包裹着沉睡的人，也包裹着那些尚未说尽的心事。阳光正好，清竹林的风很轻，一切都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