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影哨的竹楼建在雾隐渊的悬崖边，推开窗就能看到翻涌的云海。慕青鸾趴在栏杆上，手里转着枚影核，看着远处雷纹台的雷光与流波界的水色交织成一片青紫，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三日前，叶清歌带着叶梓来鸾影哨巡查。叶梓细心地检查了曦光竹阵的灵力流转，指尖拂过竹节时，叶清歌总会下意识地扶住她的腰，生怕她被阵眼的微光晃到。两人没说多少话，却总有种旁人插不进的默契——叶梓递丹瓶的瞬间，叶清歌己伸手接住；叶清歌望着云海蹙眉时，叶梓便会递上一块润喉的竹糖。
“青鸾，这是新炼的‘鸾息丹’，能安抚青鸾的躁动，你试试。”当时叶梓将一个玉瓶塞到她手里，笑容温和，“你常年在外奔波，别总硬撑着。”
慕青鸾捏着那瓶丹药，指尖有些发凉。她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清竹林，叶清歌为了帮她突破瓶颈，陪她在竹阵里闭关三个月，每日用混沌清气为她梳理经脉。那时她只当是殿主对晚辈的照拂，可此刻回想起来，叶清歌指尖的温度、蹙眉时的专注，竟在记忆里清晰得有些刺眼。
“哨长，雷纹台的警戒阵出了点小问题，雷岩主事请您过去看看。”流波界的青年在楼下喊道，打断了她的思绪。
慕青鸾深吸一口气，将影核揣进怀里，翻身跃下竹楼。青鸾早己在崖边等候，见她过来，亲昵地用喙蹭了蹭她的脸颊。她翻身上背，却没立刻飞往雷纹台，而是让青鸾在云海中慢慢盘旋。
风穿过耳畔，带着雾隐渊特有的湿意。她想起叶清歌说过，曦光砂的光芒能照见人心底的影子。此刻阳光正好，青鸾的羽翼在云海里投下大片阴影，那阴影扭曲、晃动，像极了她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
“别闹了。”她拍了拍青鸾的脖颈，“去雷纹台。”
雷岩正蹲在阵眼旁，手里拿着块雷纹石发愁。见慕青鸾来，他连忙起身：“慕哨长，这阵眼的雷力总不稳定，注入多了会炸，少了又起不到警戒作用。”
慕青鸾蹲下身，指尖搭上雷纹石。雷力顺着指尖涌入，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滞涩——是雷纹石里混入了极细微的浊尘，这些浊尘来自藤母死后的残念，肉眼难辨，却能干扰雷力的流转。
“取曦光砂来。”她道，“撒一点在石缝里，用青鸾火烤半个时辰。”
雷岩连忙照做。金色的曦光砂遇火化作雾气，顺着石缝渗入，阵眼处的雷光渐渐变得稳定，发出嗡嗡的轻响。
“慕哨长对这些真熟悉。”雷岩由衷赞叹，“要是叶殿主和叶姐姐在，肯定也会这么做。”
慕青鸾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他们教的好。”
雷岩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异样，继续道：“说起来，叶殿主对叶姐姐是真上心。上次叶姐姐研究新的竹种，不小心被毒藤划伤，叶殿主连夜翻遍了药族的典籍，亲自配药。守界阁的弟子都说，从没见过殿主那么紧张的样子。”
慕青鸾望着远处的云海，忽然觉得有些刺眼。她从怀里摸出叶梓给的鸾息丹，倒出一粒塞进嘴里，丹药带着淡淡的清苦，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处理完雷纹台的事，她没有立刻回鸾影哨，而是让青鸾载着她往清玄界的方向飞。她想看看清竹林，看看守界阁的灯光，却又在快到界域通道时停住了。
通道口的竹阵旁，叶清歌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没过多久，叶梓提着一个食盒走来，两人并肩走进通道，叶清歌的手很自然地落在叶梓的肩上，食盒里飘出竹香，是叶梓最擅长的竹米糕。
慕青鸾让青鸾落在远处的竹梢上，看着那两道身影消失在光带里，心里像被青鸾的尾羽扫过，泛起一阵细密的痒，又带着点说不清的酸。
她想起当年在无妄竹海，叶清歌为了护她，被竹灵的尖刺划伤后背，血流了一路，却还笑着说“没事”；想起在混沌海，他将最后一枚净界丹塞给她，自己硬扛着浊气的侵蚀；想起守界阁的每一个夜晚，他总会多留一盏灯，等她巡查归来……
这些画面曾让她觉得温暖，此刻却忽然变了味。原来有些情谊，早己在日复一日的并肩中，悄悄生了根，只是她自己后知后觉。
“傻鸟。”她轻轻拍了拍青鸾的羽翼，声音有些发哑，“我们回去吧。”
青鸾似懂非懂地唳鸣一声，转身朝着鸾影哨飞去。云海在身后渐渐远去，慕青鸾回头望了一眼清玄界的方向，那里的光带依旧明亮，像一道温柔的界限，将她的心思圈在了界外。
回到鸾影哨时，己是深夜。竹楼的灯还亮着，流波界的青年留了一碗热汤在桌上，旁边压着张字条：“慕哨长，叶殿主传讯说，下月守界阁有新弟子入门，让您回去讲讲鸾影哨的故事。”
慕青鸾端起汤碗，热气模糊了视线。她想起新弟子们亮晶晶的眼睛，想起竹音说起叶清歌时崇拜的语气，想起叶梓总是笑着说“青鸾是我们最锋利的剑”。
是啊，她是剑，是哨长，是能在混沌海里来去自如的慕青鸾。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像雷纹石里的浊尘，该用曦光砂好好清一清了。
她提笔给守界阁回讯，字迹依旧张扬，却比往常多了几分沉稳：“下月准时回，带影豹给新弟子们开眼界。另，鸾影哨一切安好，勿念。”
放下笔，她走到窗边，看着崖下的曦光竹阵。阵法的光芒在夜色里格外明亮，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独自立在悬崖边，却并不孤单——青鸾在脚边打盹，影豹蜷在角落，远处的雷纹台还亮着雷光，流波界的水脉在地下静静流淌。
这些，都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归宿。
至于心里那点悄悄冒头的情愫，就当是雾隐渊的一场雾吧。雾散了，阳光总会照进来，而她，还要继续在这星海间，做那道最自由、最耀眼的青色流光。
清风拂过竹楼，带着清竹林的气息，像极了叶清歌身上常有的味道。慕青鸾深吸一口气，将那点悸动轻轻压在心底，转身拿起影核，开始检查明日的巡查路线。
鸾心或许微动过，但清风，终究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