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溺在温水里，时而模糊，时而清醒。
叶清歌能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擦拭他脸颊的血污，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还萦绕着一股清苦却令人安心的药香。这味道不同于清竹殿中蕴含混沌清气的灵草，却有着一种鲜活的、属于凡世草木的生机。
“唔……”他喉间溢出一声轻吟，眼皮依旧沉重，但混沌的脑海里，那个穿着绿裙的少女身影却愈发清晰。
斗气大陆……古籍中记载的，一个以“斗气”为尊的凡俗世界。那里没有混沌虚空的浩瀚与孤寂，却有着喜怒哀乐，有着生老病死，有着清竹殿从未有过的烟火气。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是那道撕裂混沌的裂痕，将他抛入了这片时空吗？
“你醒了？”
清脆的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叶清歌努力了几次，终于缓缓掀开了眼帘。
映入眸中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少女正半蹲在他身前，手里拿着一块沾了水的布巾，见他睁眼，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闪过几分惊讶，随即又被警惕取代。她的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沾着些许泥土，却丝毫不减那份山野间的纯净。
“水……”叶清歌的声音依旧沙哑，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
少女愣了一下，连忙放下布巾，从腰间解下水囊，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清凉的水流滑入喉咙，瞬间缓解了干渴，叶清歌贪婪地喝了几口，才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谢谢。”他低声道，目光落在少女身上，“是你救了我？”
“我只是路过。”少女收回水囊，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距离，眼神里的警惕并未完全散去，“你是谁？怎么会晕倒在魔兽山脉？”
魔兽山脉……叶清歌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名字，清竹殿的古籍中似乎有过零星记载，是斗气大陆一处颇为凶险的地域，多有高阶魔兽出没。
他动了动手指，想支撑着坐起来，却牵扯到体内的伤势，疼得他眉头紧蹙。原本与清竹殿相连的混沌本源几乎溃散，此刻体内只剩下几缕微弱的清气在勉强维持生机，连抬起手臂都有些费力。
见他脸色发白，少女迟疑了一下，从药篓里拿出一株带着露珠的草药，递了过来：“这个是凝气草，能暂时稳住伤势，你先嚼碎吃了吧。”
叶清歌看着那株碧绿色的草药，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微薄斗气。他没有接，只是轻声道：“此物对我无用。”他体内的是混沌清气，与斗气本质不同，强行吸纳反而可能冲突。
少女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被拒绝，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前的男子穿着她从未见过的衣料，气质清冷，即便狼狈不堪，也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疏离感，不像是斗气大陆任何一个家族或势力的人。
“那你……”
“我叫叶清歌。”他打断了少女的话，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来自……很远的地方。”
至于清竹殿和混沌虚空，他知道此刻说出来，对方也未必会信，反倒可能引来更多猜疑。
少女点了点头，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叶梓。”
叶梓……叶清歌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翡翠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澜。与他同姓，倒是巧了。
“这里很危险，”叶梓看了看天色，又瞥了一眼远处密林深处，“时不时会有魔兽出没，你的伤势……能走动吗？我知道附近有个山洞，可以暂时落脚。”
叶清歌尝试着调动体内的混沌清气，却只感觉到一片滞涩，连最基础的御气都做不到。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暂时……不能。”
叶梓皱了皱眉，似乎在犹豫。她只是个独行的炼药师，带着一个重伤的陌生人，无疑会增加许多风险。可看着叶清歌苍白的脸色和那双清澈却带着疲惫的眸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好吧。”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将药篓放在一边，“你先别动，我去捡些枯枝，生堆火驱驱野兽。”
说着，她拿起药锄，转身走向附近的树林。看着她纤细却利落的背影，叶清歌心中微动。在混沌虚空，弱肉强食是常态，像这样轻易对陌生人施以援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闭上眼，开始凝神内视。体内的混沌清气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而那道从混沌裂痕中带来的暗伤，正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想要恢复，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还得找到能滋养混沌清气的东西。
只是，斗气大陆……有这种东西吗？
“噼啪——”
细微的爆裂声响起，叶清歌睁开眼，见叶梓己经生起了一堆篝火，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她脸上，驱散了些许警惕，多了几分柔和。她正从药篓里拿出一些草药，用石头砸烂，混合着清水，调成糊状。
“这是我自己配的外伤药，虽然效果一般，但能止血。”叶梓捧着药糊走过来，蹲下身，“你的衣服……能解开吗？背上有伤口。”
叶清歌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解开了背后的衣带。月白长衫滑落，露出了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是被混沌气流撕裂的，有些则是撞击地面时留下的，深可见骨，此刻还在渗着血。
叶梓看着那些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在魔兽山脉见多了伤势，却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伤口，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就活不成了。可眼前这个叫叶清歌的男子，不仅活着，气息虽弱，却异常平稳，实在奇怪。
她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将药糊涂在伤口上。草药接触皮肤时，带来一阵清凉的刺痛，叶清歌却只是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你忍着点，”叶梓的动作很轻，“这些药草只能暂时处理，你的伤势太重，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医治。”
叶清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跳动的火焰。火光映在他翡翠色的眸子里，仿佛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苗。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兽吼，震得树叶簌簌作响。叶梓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握紧了手中的药锄，警惕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铁甲熊！至少是三阶魔兽！”
斗气大陆的魔兽等级森严，三阶魔兽便己有不弱于人类斗师的实力，对于此刻只有斗者修为的叶梓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威胁。
叶清歌也感觉到了那股蛮横的气息正在快速靠近，他皱了皱眉，尝试着再次调动体内的混沌清气，却依旧收效甚微。
“你快走，”叶梓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丝决绝，“我来拖住它。”
叶清歌看着她挡在自己身前的纤细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叶梓耳中：
“不必。”
话音未落，他眉心处的青色竹形印记忽然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芒。一道极其微弱的混沌清气从他体内溢出，顺着地面蔓延开来，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周围的草木之中。
下一刻，那只体型庞大、浑身覆盖着黑色硬甲的铁甲熊咆哮着冲出密林，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篝火旁的两人。可就在它即将扑上来的瞬间，脚下的藤蔓忽然疯长，如同无数条绿色的绳索，瞬间将它的西肢紧紧缠住。
铁甲熊愤怒地咆哮，不断挣扎，试图挣断藤蔓，可那些藤蔓却异常坚韧，无论它如何冲撞，都纹丝不动。
叶梓惊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从未见过这种能操控植物的斗技，更何况，操控的还是魔兽山脉里最普通的藤蔓！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叶清歌，却见他依旧半靠在树下，脸色苍白，仿佛刚才那一切与他无关。只是那双翡翠色的眸子里，似乎比刚才亮了些许。
叶清歌看着被藤蔓困住的铁甲熊，心中微松。还好，残余的混沌清气虽然微弱，却能勉强引动周遭的草木生机。这是清竹殿最基础的“御木术”，没想到在这里竟能派上用场。
“这……这是你做的？”叶梓结结巴巴地问道，看向叶清歌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震惊和好奇。
叶清歌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尽快离开。”
叶梓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连忙收拾好药篓，又扶起叶清歌：“我带你去那个山洞，离这里不远。”
叶清歌任由她搀扶着，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微弱力量。他抬头看向夜空，混沌虚空的裂痕依旧是心中的一根刺，但此刻，身边的药香和少女的体温，却让他那颗因清竹殿陨落而冰封的心，悄然融化了一丝。
或许，在这片陌生的斗气大陆，他并非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