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撕裂空气的剧烈风啸,眼前的景物被拉伸成一道道模糊的流光。
这便是斗皇强者的速度。
海波东被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斗气包裹着,身体没有承受丝毫压力,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韩枫那焦急如焚的心境。这位在黑角域跺跺脚都能引来一场地震的五星斗皇,此刻所有的心神都系于他这个“大斗师”身上,再无半分强者的从容。
海波东斗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展露任何与身份不符的镇定。他只是默默地运转着《玄冰诀》,让那股被韩枫感知到的、充满生机的冰冷气息,若有若无地散发着,像一盏在狂风中摇曳,却始终不灭的希望之灯。
约莫一炷香后,韩枫的速度开始放缓。
他们降落在一片被浓雾终年笼罩的隐秘山脉之中。韩枫双手结印,前方的空间一阵扭曲,一道无形的屏障如水波般荡漾开来,露出后方一个生机盎然的翠绿山谷。
这山谷的布置,远比海波东突破时所在的山谷要精妙得多。谷内奇花异草遍地,许多都是外界千金难求的珍稀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药香。一座精致的竹楼,静静地矗立在山谷中央的一片湖泊旁。
然而,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却被一股深入骨髓的死寂之气笼罩着,显得极不协调。那股死气的源头,正是中央的竹楼。
海波东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入竹楼。
竹楼内部的景象,与外部截然不同。这里并非温暖的居所,而是一间巨大的冰室。墙壁、地面、桌椅,皆由千年玄冰打造,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无数玄奥的符文在冰壁上流转,构成了一座巨大的压制法阵,显然是韩枫为了延缓女儿的病情,耗费了无数心血布置而成。
冰室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冰床。
床上,静静地躺着一名少女。
她看上去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容颜绝美,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安静地垂着。但她的脸色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发紫。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她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之下,一道道细如发丝的黑红色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游走,最终汇聚于她的眉心,形成一朵妖异而恐怖的黑色火焰印记。
她的生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这便是小女韩月,”韩枫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痛楚与自责,“三年前,我带她探索一处上古遗迹,不慎让她被遗迹中的禁制所伤,中了这‘焚魂死印’。”
海波东缓步上前,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沉默地凝视着床上的少女。
他能感觉到,少女体内有一股霸道绝伦的火毒,如跗骨之蛆,正不断地吞噬着她的灵魂与生机。而韩枫布置的这座玄冰大阵,虽然能延缓火毒的蔓延,但冰与火的对冲,也在无时无刻地消耗着少女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办法,却也是韩枫唯一能做的。
“此印,霸道至极。”海波东终于开口,声音凝重,“它并非寻常火毒,而是蕴含了一丝法则之力的诅咒。寻常的冰系能量,只会激起它的反噬,加速宿主的死亡。”
韩枫的身躯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先生……果然看出来了!我曾遍访名医,甚至求到过丹塔的一位七品长老,他们都束手无策!都说此毒无解!”
海波东心中冷笑,这些信息,他在模拟中早已尽知。但他脸上却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沉重表情,继续道:“此印以灵魂为柴,生机为油。一旦爆发,神仙难救。前辈用这玄冰大阵压制,虽是无奈之举,却也加速了令嫒生机的流逝。再过最多半年,她便会油尽灯枯,魂飞魄散。”
“扑通!”
韩枫竟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这位威震黑角域的斗皇强者,此刻再无半分骄傲,他对着海波东这个“大斗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地哀求道:“求先生救小女一命!只要能救活月儿,我韩枫这条命,连同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先生的!”
“前辈快快请起!”海波-东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扶,却被韩枫的斗气震得后退两步,脸上露出“诚惶诚恐”之色,“晚辈何德何能,受前辈如此大礼!”
他这番姿态,落在韩枫眼中,更坐实了他只是个意外卷入此事的、心地善良的低阶修士。
“先生若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韩枫态度坚决。
海波东“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为难”与“挣扎”之色,沉吟许久,才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也罢。医者父母心,晚辈虽实力低微,也愿倾力一试。只是……此印太过凶险,晚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将其根除,只能尝试将其暂时封印,为令嫒争取一些时间。”
“封印?能封印便好!能封印便好啊!”韩枫喜极而泣,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缕曙光。
“还请前辈为我护法,施救期间,切不可受任何打扰。”海波东郑重道。
“先生放心!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踏入这山谷半步!”韩枫立刻起身,斗皇气势爆发,在整个竹楼外又布下了数道防御禁制。
海波东深吸一口气,走到冰床前,缓缓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向韩月眉心那朵黑色的火焰印记。
他没有爆发强大的斗气,而是将《玄冰诀》的能量压缩、提纯到极致,化作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百倍的冰蓝色能量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了少女的体内。
这一刻,他将模拟中获得的美杜莎女王那般精准的能量操控,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灵魂力量高度集中,冰蓝色的能量丝线如同一支最灵巧的绣花针,它没有去触碰那霸道的火毒核心,而是在火毒的外围,开始飞速地穿梭、编织。
一针,一线,一结,一扣。
他仿佛在用自己的生命本源,为少女脆弱的灵魂,编织一件隔绝死亡的“冰蚕衣”。
这个过程,对斗气的精纯度和操控力的要求,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海波东的额头上,很快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这并非伪装,如此精细的操作,对他这个刚刚晋级的斗王而言,同样是巨大的负荷。
而他这副“拼尽全力”的模样,落在韩枫眼中,更是让他感动得无以复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只见韩月肌肤下那些四处游走的黑红色纹路,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开始缓缓地朝着眉心汇聚。它们不再扩散,不再吞噬生机,而是被一张无形的冰蓝色大网,一点一点地收束、压缩。
最终,所有的黑红色纹路,都退回到了眉心的那朵火焰印记之中。而那朵印记的周围,一圈极淡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冰晶符文,悄然浮现,如同一道永恒的枷锁,将其牢牢锁死!
“噗!”
海波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踉跄着后退数步,脸色苍白如纸,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而冰床之上,韩月的呼吸,却在这一刻变得平稳悠长起来。她苍白的脸颊上,竟奇迹般地泛起了一丝健康的红晕。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股萦绕在她身上的死寂之气,已然消失无踪!
“月儿!”
韩枫一个箭步冲到床前,颤抖的手探向女儿的鼻息,在感受到那平稳而有力的呼吸后,这位斗皇强者,竟是虎目含泪,泣不成声!
他猛地转身,再次对着海波东跪了下去,这一次,是心悦诚服,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感激!
“先生大恩,韩枫永世不忘!”
海波东“虚弱”地摆了摆手,靠在冰壁上喘息道:“幸不辱命……此印,我已用本源之力将其暂时封印。只要封印不破,令嫒便性命无忧。但……”
他话锋一转:“此印的根源未除,日后依旧有爆发的可能。且我的修为尚浅,这道封印最多只能维持一年。一年之后,必须再次加固。”
“晚辈……必须尽快提升实力,才能有望在未来,彻底根除此印。”
这番话,如同一颗定心丸,也像一道无形的锁链,将韩枫的未来与他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韩枫闻言,没有丝毫犹豫,他霍然起身,看着海波东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利用,变成了狂热的信赖与崇敬。
“先生放心!”他一字一顿,郑重承诺道,“从今往后,先生的安危,便是韩枫的头等大事!先生修炼所需的一切资源,哪怕是上天入地,韩枫也必为先生寻来!”
“我韩枫,以我炼药师的荣耀起誓,愿为先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眼前这位斗皇强者那狂热而真挚的眼神,海波东在心中,冰冷地笑了。
这盘棋,最重要的一枚棋子,终于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