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索托城的喧嚣,终于被浓稠的夜色稀释、吞没,只剩下几声遥远的犬吠,和更夫那有气无力的梆子声。
陈默回到那间每月只需三个银魂币的廉价旅店,空气中依旧飘荡着一股潮湿木头与劣质皂角混合的奇特味道。
但他毫不在意。
洗漱完毕,换上系统发的蓝白色运动服,陈默往那张硬得能当武器的木板床上一躺,幸福地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喟叹。
“完美的一天。”
图书馆的绝对静谧,治愈了他被大斗魂场噪音蹂躏了一整天的精神。
新到手的“超凡记忆宫殿”,更是让他对未来的咸鱼生活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等我把全城所有商铺的打折周期都背下来,建立一个‘最优省钱模型’,以后买任何东西都能精准抄底……”
“李老头的杂酱面,周三第二碗半价;城东王大妈的白菜,雨后第一天最新鲜也最便宜;还有布料店的零头布,每逢月底清仓……”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智珠在握的微笑。
就在他即将带着对“省钱数据库”的宏伟蓝图沉入梦乡时,异变陡生。
【灾厄预知】这个被他定义为“社交避雷针”的神技,在未经他允许的情况下,自动启动了。
一幅虚幻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索托城三维地图,瞬间在他脑海中展开。
地图上的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生命体,安静而祥和。
然而,就在地图中心,代表着他所在旅店的那个位置,一个刺眼的、仿佛在滴血的猩红色光点,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那红点还在剧烈地、以一种极度不祥的频率疯狂闪烁,仿佛一个拉响了最高警报的红色按钮,向他传递着一个清晰无比的信息——
“麻烦!”
“天大的麻烦!”
陈默脸上的惬意表情,瞬间凝固。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那张总是睡不醒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被打扰清梦的愤怒。
内心深处的吐槽能量,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引爆。
“搞什么啊!”
“我才刚夸完你,系统你就给我整这出?这个‘灾厄预知’,根本就不是什么避雷针,这他妈是引雷针吧!”
“我就想安安静静睡个觉,怎么就这么难?难道我上辈子是噪音,这辈子注定得不到安宁吗?”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非要跑来我这里冲业绩?是黑风寨的漏网之鱼?还是武魂殿那帮人不死心?”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但眼神却瞬间变得古井无波。
烦躁归烦躁,但“麻烦”既然来了,那就只能在它发出噪音之前,让它彻底闭嘴。
……
同一片夜空下。
距离陈默所在的旅店约五百米的一座钟楼顶端,几道与阴影完美融为一体的黑影,正单膝跪地。
在他们面前,一个身形修长、气息如毒蛇般阴冷的男人,正负手而立,遥望着那座毫不起眼的廉价旅店。
他便是“影刺”索托城分部的首领,六十八级敏攻系魂帝,鬼爪。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夜,落在那个亮着微弱油灯的窗户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优雅的弧度。
“一个藏在乡下地方,靠着些不知所谓的小把戏,就敢自称‘神祇’的无知小儿。”
鬼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轻蔑。
“黑牙那个蠢货,居然会被这种货色吓破了胆,真是可笑。”
他身后的一名魂宗级刺客低声道:“首领,情报显示,目标曾让巴拉克武魂殿的严正都感到了忌惮。”
“严正?”
鬼爪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不屑。
“一个七十八级的强攻系魂圣而已,正面战斗或许是头猛虎,但在我们‘影刺’的领域里,他不过是一头被蒙住眼睛的大象。”
“记住,我们是刺客,是行走于黑暗中的死神。力量等级,对我们而言只是一个参考数字,真正的艺术,在于无声无息地收割生命。”
他的目光扫过身前的几名精英手下。
“你们的任务,是潜入,是制造混乱,是为我创造出那致命一击的、万分之一秒的破绽。”
“而我,会像摘下一朵花那样,轻易地,摘下那颗所谓‘神明’的头颅。”
他对自己魂帝级的实力,对自己那足以在魂圣面前从容脱身的刺杀之术,有着绝对的自信。
“去吧。”
“让这个无知的小鬼,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
“是!”
数道黑影瞬间化作轻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朝着那座小旅店疾速掠去。
鬼爪则缓缓闭上眼睛,他的武魂,“鬼魅之爪”,已经与周围的阴影彻底融为一体。
他进入了一种绝对的“猎杀”状态。
他能感受到手下们的心跳,能通过他们共享的视野,“看”到他们如幽灵般翻入旅店的院墙,如水银般渗入二楼的走廊。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首死亡的诗篇。
……
旅店二楼,那间简陋的客房内。
“吱呀——”
窗户被一根特制的铁丝,无声地拨开。
三名“影刺”的精英,如同三片没有重量的黑布,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
他们的动作协调一致,落地无声,仿佛脚下踩着的是棉花而非木板。
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床上那个微微隆起的人形轮廓。
目标,正在熟睡!
三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残忍的冷意,相互对视一眼,瞬间达成了共识。
一号负责封喉。
二号负责穿心。
三号负责斩首。
三柄淬满了“见血封喉”剧毒的匕首,在昏暗的月光下,泛着幽绿色的微光,如同三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从三个刁钻至极的角度,同时刺向床上那个毫无防备的身影!
快!
准!
狠!
这是他们千锤百炼的绝杀之术!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触及被子的瞬间——
噗嗤。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仿佛刺入了一团棉絮中的虚无感。
床上,没人!
那隆起的轮廓,不过是几件叠起来的破旧衣物!
“不好!”
三名刺客心中同时警铃大作,一股致命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中计了!
他们想也不想,立刻就要抽身后退,触发警报。
但,一切都晚了。
一个平淡到近乎于懒散的声音,在他们身后悠然响起,仿佛从另一个维度传来。
“大半夜的,这么大动静,是想帮我拆房子吗?”
三名刺客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
他们猛地回头,看到了此生最为惊悚的一幕。
那个本该在床上的蓝白色身影,此刻,正安安稳稳地坐在房间里唯一的那张木桌旁。
他的面前,放着一杯刚倒好的、还冒着些许热气的水。
他甚至没有看他们,只是低着头,似乎在研究着水杯里那几片廉价的茶叶末。
仿佛他们这三个足以让任何魂宗都为之色变的顶尖刺客,还不如那杯凉白开有吸引力。
“你……”
为首的刺客刚吐出一个字,无边的恐惧就扼住了他的喉咙。
“杀!”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们是“影刺”的精英,即便身陷绝境,也要挥出最后一刀!
三人爆发出全部的魂力,身形化作三道模糊的黑线,手中的毒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再次封死了陈默周身所有的空间!
这一次,他们赌上了性命!
远处的钟楼上,鬼爪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少年!
他看到了那份令人心脏停跳的、极致的平静!
“就是现在!”
鬼爪毫不犹豫,发动了他最强的突袭魂技!
他的身体,彻底化作了一道不可见的影子,以超越声音的速度,融入了空间的夹层之中,目标直指那个坐在桌边的、破绽百出的后心!
他有绝对的自信,这一爪,就算是封号斗罗,也必须暂避锋芒!
然而,房间内的陈默,终于有了动作。
他似乎是被匕首划破空气的噪音吵得有些不耐烦了。
他缓缓抬起头,轻轻地、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
“啊——”
一个很普通的、因为困倦而打的哈欠。
没有魂力波动。
没有杀气泄露。
但是,随着他这个哈欠的吐出,一股无形无质,却又仿佛蕴含着宇宙星辰般沉重力量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了。
那三名拼尽全力冲来的刺客,连同他们手中那闪烁着毒光的匕首,就这么诡异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他们的脸上,还保持着狰狞与决绝的表情。
他们的身体,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神之手,死死地攥住,动弹不得分毫。
紧接着。
在他们那被无尽恐惧所充斥的瞳孔中,他们的身体,连同他们引以为傲的魂力、坚韧的肉体、淬毒的兵刃,开始……分解。
不是化为血雾。
而是像被风化的沙雕一样,从指尖开始,一寸一寸,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最微不足道的、闪着微光的尘埃。
没有惨叫。
没有挣扎。
甚至没有一丝能量的逸散。
他们就这么被“抹除”了。
从这个世界上,干净净地、彻底地抹除,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
“……”
钟楼上,鬼爪那已经快要触及到目标的、足以撕裂金石的“鬼魅之爪”,就这么僵硬地停在了半空中。
通过视野共享,他“亲眼”看到了那三名魂宗级精英手下,是如何在一个哈欠中,化为尘埃的。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那身为魂帝的骄傲,他那身为顶尖刺客的自信,他那对力量与死亡的认知……
在这一刻,被那个平淡的哈欠,吹得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怪……怪物……”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逃!
必须逃!
他甚至连收回武魂的念头都没有,身体化作的阴影,想也不想,就要遁入更深层的黑暗,逃离这个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即将彻底消失的瞬间。
那个平淡懒散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又一次,清晰无比地,在他的耳边,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喂。”
“大半夜的来都来了,不喝杯水再走吗?”
鬼爪那已经化为影子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惊骇欲绝地发现,他逃不掉了。
夜,如同一块被墨汁浸透的黑布,将索托城包裹得严严实实。
鬼爪的灵魂,在这一刻被冻结成了冰雕。
他那已经化作一缕轻烟的身体,正以超越音速的极限,遁入他主宰了数十年之久的阴影位面。
这里是他的王国,是他的避风港,是他赖以生存的法则领域。
在这里,他就是神。
然而。
就在他半个身子已经融入黑暗,即将与整个世界的阴影融为一体的刹那。
那个平淡懒散,仿佛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无视了所有空间与法则的阻隔,精准无比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喂。”
“大半夜的来都来了,不喝杯水再走吗?”
声音落下的瞬间,鬼爪感觉自己的灵魂之上,仿佛被印下了一个灼热的、无法摆脱的烙印。
【天命道标】!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极致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身为魂帝的全部尊严!
“不……不!这不可能!”
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那声音里充满了被信仰背叛的崩溃与绝望。
他疯狂催动魂力,身体化作一道扭曲的黑影,在属于自己的阴影王国中亡命穿梭。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领域里,成为一只被追猎的丧家之犬!
而那个“猎人”,甚至连脚步都未曾移动。
房间内。
陈默依旧安稳地坐在木桌旁,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的手指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思考今晚的夜宵是吃还是不吃的人生难题。
他的内心,正被汹涌的吐槽能量所填满。
“搞什么啊,现在的刺客都这么没礼貌的吗?叫你喝杯水是客气一下,你还真想跑?”
“跑就跑吧,叫得这么大声,跟杀猪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里开了个屠宰场,明天旅店老板肯定要找我麻烦,押金都可能要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