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始作俑者,只是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底,眉头皱得更深了,仿佛在嫌弃踩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唉。”
一声轻叹,打破了这片凝固如死域的寂静。
陈默抬起头,扫了一眼那些已经彻底石化,连呼吸都忘记了的壮汉。
他的眼神里没有杀意,没有威严,甚至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被打扰了清梦之后,极其纯粹的、发自灵魂深处的烦躁。
“现在,可以安静一点了吗?”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问邻居能不能把电视音量调小一点。
可这平淡的声音,落入那群壮汉的耳中,却不啻于九幽之下的魔神低语,瞬间击溃了他们最后一丝精神防线。
“扑通!”
“扑通通!”
一连串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前一秒还狞笑横行、视人命如草芥的恶棍们,此刻全都五体投地,将额头死死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恐惧。
一种超越了死亡,源自生命本能最深处的、对更高层次存在的绝对恐惧,扼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喉咙。
那不是人!
魂尊?魂宗?甚至魂王?
不!
他们从未听说过,有任何级别的魂师,可以用如此轻描淡写、如此不合常理的方式,将一个全力以赴的战魂尊,像拍苍蝇一样……拍在墙上!
这根本不是战斗。
这是……神罚。
是他们在亵渎神明安眠时,降下的惩戒。
“我……”
陈默看着眼前这群突然开始集体做广播体操的家伙,烦躁的情绪里又多了一丝困惑。
“我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你们这又是在干什么?行为艺术吗?大半夜的不嫌累得慌?”
他的内心在疯狂吐槽。
“还有那个挂在天花板上的,跟个腊肉一样晃来晃去,不头晕吗?”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吊在半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少年身上。
“把他,放下来。”
陈默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那个少年。
他的动作很随意,但那些跪在地上的壮汉,却像是接到了神谕,其中一人连滚带爬地冲过去,用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刀的手,割断了绳子。
少年“噗通”一声摔在地上,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是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还有那个……”
陈默又指了指墙上那滩不可名状的“艺术品”。
“……清理干净。”
“我讨厌脏乱的环境,会影响我的睡眠质量。”
壮汉们如蒙大赦,又像是怕慢了一秒就会步上罗霸的后尘,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找来铲子和水桶,开始清理那片让他们肝胆俱裂的“污渍”。
整个铁匠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忙碌。
只有金属铲子刮过石墙的“沙沙”声,和压抑到极点的粗重喘息声。
陈默双手插回裤兜,靠在一根柱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在等。
等这里彻底恢复安静。
然而,极致的恐惧,有时候会催生出愚蠢的勇气。
“我不信!!”
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打破了这片压抑的宁静。
是罗霸的副手,一个外号叫“石拳”的壮汉。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理智显然已经被恐惧烧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
“你肯定是用了什么妖术!我不信有人能强到这个地步!!”
“武魂附体!岩石重拳!”
他怒吼着,身上两个黄色的魂环光芒大作,右臂瞬间膨胀、石化,化作一只比他脑袋还大的、布满崎岖纹路的灰色岩拳!
第二魂技,【岩石突刺】!
那巨大的岩拳之上,骤然生长出数根尖锐的石刺,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裹挟着他全部的魂力,狠狠地轰向陈默的脸!
他要用这最坚硬的拳头,砸碎眼前这个怪物的“妖术”!
正在卖力“打扫卫生”的同伴们,惊恐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蠢货!
你这是在挑衅一头刚刚打了个哈欠的巨龙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最后的疯狂。
陈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那因为烦躁而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
取而代D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看透了一切的无聊。
“又来?”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没完了是吧?”
“人类,为什么总是要重复同样的错误呢?”
他甚至懒得去格挡。
因为他想起来,自己刚刚签到获得的,好像有个叫【高温抗性】的奖励。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应该挺结实的吧?
于是,他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任由那只燃烧着魂师最后尊严与疯狂的岩石巨拳,在他的瞳孔中,飞速放大。
然后。
重重地,轰击在他的脸上。
“嘭——!!!”
这一次,终于有了一声巨响。
那是拳头与血肉之躯碰撞发出的、沉闷而坚实的巨响!
“石拳”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而狂喜的笑容。
打中了!
他打中了!
无论对方是什么怪物,吃了他这凝聚了毕生魂力的一拳,就算不死,也……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拳头,仿佛打在了一块用宇宙奇点材料锻造的、绝对无法撼动、无法理解的“概念”之上。
一股比他轰出去的力量,强大了亿万倍的反震之力,顺着他的拳锋,倒卷而回!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从他的指骨开始。
紧接着,是手腕,是小臂,是整条胳膊!
那覆盖着坚硬岩石的武魂,如同被风化的砂岩,在一瞬间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飞扬的灰色粉尘!
而粉尘之下,他的血肉、筋骨,也以同样的方式,在无声地湮灭!
“不……”
“石拳”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短促的音节。
下一秒,他的整个人,从拳头到肩膀,再到整个身躯,就如同一个被点燃的鞭炮引信,自下而上,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捧纷纷扬扬的……骨灰。
连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
风一吹,便散了。
世界,再一次,陷入了永恒般的死寂。
陈默缓缓地,偏了偏头。
他被击中的左脸上,连一道白印都没有留下。
他只是有些不满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拳,只是在他耳边引爆了一颗声音有点大的摔炮。
“所以说,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把自己的脸,往别人的拳头上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