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我在这里。” “我接住你了。”

2025-08-16 5652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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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一处荒芜的山坡前停下。

山坡上,只有一座孤独的坟茔,几块粗糙的青石堆砌而成,上面覆盖着几缕枯黄的杂草。没有石碑,没有装饰,只有一截断裂的木牌斜插在土里,上面工工整整地刻着“霍云儿”三个字,字迹已被风吹雨打侵染得模糊不清。

霍雨桐站在山坡边缘,脚尖微微陷入松软的泥土。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深重,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缓缓飘落。她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座简陋的坟,眼眶微微发红,却没有眼泪流下。

“到了。”

陈问天站在她身侧三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也没有伸手搀扶。他的目光平静地打量着那座坟墓,眼神里看不出情绪。

霍雨桐没有回答。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竟然开始凝结出一层细密的冰晶,原本纤细的指甲逐渐变得尖锐。她缓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脚下的野草便彻底冻结,仿佛被极寒的力量瞬间抽干了生机。

她终于站在了坟前。

“……一年了。”

她低声说,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回来了...母亲。”

寂静。

没有人应答,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声音。

陈问天站在她身后,目光从坟墓移到她的背影上。她的肩膀绷得很紧,像是随时会崩断的弓弦,宽大的袖口下,他能看见她的手指已经彻底化作利爪,深深的扎进了自己的掌心,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坟前的土地上,却瞬间被冻结成血色的冰珠。

“……很抱歉女儿只能够将你埋葬在这里....”

霍雨桐慢慢蹲下身,伸手抚摸着那截断裂的木牌,指甲在木头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但这已经是当时我能够想到,你应该会喜欢的地方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冷,冷得不像是从活人嘴里说出来的。

陈问天没有出声。他知道,此刻的她听不进任何人的话。

“……我要杀了那些人。”

霍雨桐突然开口,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正常。她的指尖轻轻敲击木牌,眼神却越来越暗。

“那个把你推下楼梯的护卫,厨房里每次都克扣你饭钱的管事,还有那个……”

她的声音顿了顿,指尖猛地用力,木牌“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那个侍女……她偷偷拿走了你最后的首饰。”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连四周的风都被冻结。从她身上溢出的寒气让整座坟茔迅速覆盖上一层坚冰,冰冷的雾气盘旋而上。

陈问天微微皱眉,抬手释放出一层魂力屏障,抵御着这股寒气。他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心怀利器,杀心四起。

年少的自卑,在获得强大力量之后,那些耻辱,那些仇恨,都会像是干燥易燃的薪柴,不断的燃烧,不断的沸腾!

直到耻辱血洗,仇恨命消!

“问天哥哥...帮我!”

“好。”

陈问天微笑着点着头,似乎眼前的人儿的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

“老师,帮个忙吧。”

陈问天对着神通空间之中休养的伊莱克斯请求道。

“谁让你小子当时耍帅来着?”

伊莱克斯苍老的声音传来,灰白色的光芒闪烁而出,淡淡的灰雾显露,一位灰发的青年出现在半空之中。

挥挥手,陈问天与霍雨桐两人被其带上,朝着星罗城外不远的白虎公爵府飞去。

三人的身影突然静止在白虎公爵府上空。伊莱克斯灰白长袍无风自动,右手虚握,一道无形的精神波动瞬间笼罩整个府邸。

“精神禁锢。”他轻声道。所有侍卫、仆役的动作瞬间凝固,连空中飘落的树叶都静止不动。公爵府石阶上,一名侍女手中的茶盏倾斜着停在半空,水珠凝成冰晶。

“小雨桐。”

陈问天踏空而立,黑色劲装猎猎作响,“那个女人在玫瑰园。”

霍雨桐的蓝发突然无风自动,发梢结出细碎冰晶。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冰龙王武魂完全释放。当她降落在玫瑰园时,足尖接触的地面立刻蔓延出蛛网般的冰纹。

白虎公爵夫人正弯腰修剪玫瑰,手中的金剪刀突然凝结冰霜。她惊恐抬头,看到的是悬浮在空中的三人。

“你们是...”

话音未落,伊莱克斯抬手虚按,她就像被无形手掌压住,双膝重重砸在覆冰的地面上。

“抬头。”

陈问天落在她面前,靴底碾碎了一朵冻僵的红玫瑰,“仔细看看她是谁。”

霍雨桐缓缓降下,冰晶在王冠上折射出七彩光晕。当公爵夫人看清那张脸时,保养得宜的面容突然扭曲:“不可能!那个贱人的...”

“啪!”

冰晶凝结的巴掌将公爵夫人扇倒在地。霍雨桐的右手已经覆满龙鳞,五道血痕从对方脸颊延伸到锁骨。

霍雨桐的龙爪划过公爵夫人的脸颊时,雨点开始砸落。第一滴雨从她染血的指尖滑落,在冰封的地面上溅开一朵暗红色的花。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龙鳞在雨水中闪闪发亮。那些曾经让她夜不能寐的仇恨,此刻却像雨水一样穿过指缝,抓不住也留不下。

“我母亲死的时候,”

霍雨桐的声音很平静,“身上只有一件单衣。”

她凝视着公爵夫人华贵的衣裙,那些金线绣纹在雨中变得暗淡。

冰锥突然从地面刺出,精准地挑断每一条丝线。那些曾经耀武扬威的华服,如今变成了一地破布。

霍雨桐看着雨中瑟瑟发抖的公爵夫人,突然觉得困惑——这个人,就是她日思夜想要报复的对象?

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一些水珠滑进衣领,冰凉刺激着皮肤。她想起母亲临终前那个雪夜,破屋檐下也是这样刺骨的冷。

“你记得有个叫霍云儿的侍女吗?”

她蹲下身,龙爪扣住公爵夫人的下巴。

回答她的只有恐惧的眼神和颤抖的嘴唇。

冰锥在雨中凝结,对准了公爵夫人的咽喉。

霍雨桐的手却在颤抖,她突然意识到,杀死这个人并不能让母亲回来。

雨声中,她仿佛听见陈问天曾经说过的话:“复仇就是复仇,缅怀就是缅怀。”

“有时事情,必须去做,但怎么做,更加重要。”

一个闪电划过天空。

在那一瞬的亮光中,霍雨桐看到了自己倒映在雨水中的脸——不是当年那个惊恐的小女孩,而是一个拥有力量的女人。

杀了她真的能够解恨吗?

真的能够抵得上自己的母亲吗?

不够!

还不够啊!

“听说...你一直以你的两个儿子为傲?”

“戴玥衡和戴华斌...对吗?”

霍雨桐的指尖突然收回,冰锥悬浮在公爵夫人咽喉前寸许处。雨水顺着她冰蓝色的长发滑落,在精致的下巴处汇聚成滴。

“他们两个,现在应该都在史莱克学院吧?”

她声音轻柔得吓人,手指轻轻拨弄着空气中凝结的冰晶,“特别是戴玥衡,据说已经内定为下一任白虎公爵的继承人了。”

公爵夫人忽然剧烈挣扎起来,被冰霜覆盖的面容扭曲出一个极度惊恐的表情:“你...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霍雨桐轻轻笑了,笑声混合着雨声显得格外清冷。

“不要急...他们都早晚都会去陪你。”

公爵夫人突然挣脱了冰霜的束缚,颤抖着扑倒在泥泞中。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霍雨桐,指甲深深抠进地面,指缝里渗出的鲜血立刻被雨水冲淡。

“求你...”

她喉间挤出的声音像破败的风箱,“放过他们...我愿意用命换...”

雨势骤然大了起来,豆大的雨滴砸在她精致的妆容上,冲刷出一道道灰黑色的泪痕。精心盘起的金发散落下来,黏在青白的脸上,宛如裹尸布上纠缠的金线。

霍雨桐俯视着她,睫毛上的雨珠结成细小的冰晶。龙爪轻轻一挑,悬空的冰锥突然调转方向,在半空划出三十六道寒光。

“啊——!”

公爵夫人的尖叫被雷鸣吞没。那些冰锥精准地钉入她四肢关节,将她钉成跪拜的姿势。鲜血从伤口涌出,却在接触冰锥的瞬间冻结成红珊瑚般的冰挂。

“你配提条件?”

霍雨桐的声音比冰锥更冷。她指尖轻颤,一根冰锥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公爵夫人脸上割出蛛网般的血痕。

公爵夫人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染血的牙齿在闪电中森然发亮。

“贱种!”她嘶吼着,“你母亲当年就该被野狗分尸——”

咔嚓。

最后那根悬停的冰锥贯穿了她的咽喉。碎裂的喉骨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个被捏碎的核桃。鲜血喷溅在积水里,晕开一朵不断扩大的红莲。

她的表情凝固在极度扭曲的刹那——怒张的嘴还保持着咒骂的口型,瞪大的眼睛里还映着霍雨桐冰冷的容颜。冰霜从伤口开始蔓延,很快将她冻成一尊狰狞的冰雕。

雨声渐歇。

霍雨桐静静看着冰雕里那张定格的脸,龙爪缓缓恢复成纤细的手指。最后一滴雨从她指尖坠落,在冰雕眉心溅起细小的水花。

半空中,伊莱克斯和陈问天两两并立。

“小鬼,你就不怕把小雨桐养废了吗?”

看着下方的一幕,伊莱克斯,这位死灵圣法神,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曾经,不由得感概起来,“复仇,是世界上最心智毒药,也是世界上最美的。”

陈问天白了自己这位便宜老师一眼,复仇这种情况你也好意思说?

您老当年复仇可比小雨桐狠多了好吧!

“我的女孩没有这么脆弱。”

陈问天将目光放在下方找寻着曾经那些欺凌自己母女二人的霍雨桐身上,眼中尽是柔情。

“希望吧...”

“招惹了这么多的女孩子,其实我也挺好奇你到时候该如何解决他们之间的事情。”

伊莱克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大笑起来。

......

暴雨渐渐转为细密的雨丝,千万条银线垂落,在冻结的地面上弹奏出细碎的音符。那些被冰凌覆盖的水洼反射着天上微弱的星光,像是无数碎片般的镜子,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的世界。

雨水流过结冰的玫瑰架,冲刷着那些被冻僵的花瓣,将残留的血色一一洗净。

雨滴落在冰雕周遭的冰挂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宛如某种古老的乐器正在演奏一曲哀歌。那些悬挂的冰晶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越来越透明,最终化作纯净的水滴,坠入泥土之中。

庭院角落里,一株被冰封的老槐树开始解冻,雨水顺着它干枯的枝干流淌,洗去积年累月的尘埃。树枝顶端,一滴水珠悬挂在嫩芽尖上,摇晃着不肯坠落,里面包含着整个颠倒的天空。

雨水汇集在石板路的缝隙间,形成细小的溪流,带走散落的冰晶和枯叶。它们汇聚到低洼处,在那里形成一面小小的水镜,反射着阴云中偶然漏下的一缕天光。

雨落在冰雕的面容上,每一滴都裹挟着微小的金芒,像是要融化这永恒的愤怒与痛苦。

冰面上的雨水渐渐形成细流,顺着那些凝固的纹路蜿蜒而下,在冰雕脚下汇成一泓清浅的池水。

大宅屋檐的滴水石开始奏响,水滴有节奏地敲击着青石板,在庭院中回响。

雨水流过宅院每一个角落,带走尘土,带走血迹,带走往日所有的黑暗与悲伤。

风渐渐停了,只剩下雨丝无声地坠落。

这座宅邸里所有的污秽,所有的仇恨,都在这一场雨中被温柔地冲刷干净。

雨滴落在冻结的池塘上,融化出一圈圈涟漪,那些涟漪相互交织,构成一幅不断变幻的水墨画卷。

积水映照出阴云散开的天空,遥远的天际线处,一道微弱的彩虹正在形成。雨水洗过的空气异常清新,带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获得了新生。

雨后朦胧的雾气还未散尽,霍雨桐赤足踏过积水的庭院。冰龙王的寒气早已消散,她的每一步都留下浅浅的水痕,像是褪去了沉重的铠甲,只留下最柔软的灵魂。她走得很慢,裙摆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冰蓝色的长发仍在滴落雨水,顺着纤细的脖颈滑落,渗入衣领。

陈问天站在雨后的微光中,静静地看着她。他肩上还残留着几滴未干的雨水,黑色的劲装被风拂动,他的目光像是融化的暖阳,落在她身上每一寸冰凉的地方。见她走近,他只是微微张开双臂,没有催促,也没有犹豫。

霍雨桐停在他身前一步之遥,抬眸望着他,眼眶微红,唇角抿紧。她的指尖轻轻蜷缩着,像是想触碰,又像是害怕自己的寒气会再度伤到他。

但陈问天没有给她迟疑的机会。他伸手扣住她的后颈,稍稍用力,将她整个人按进自己的怀里。

她的身体僵了一瞬,脸埋进他的肩膀,鼻尖抵住他的锁骨,呼吸间的温热透过衣料传来。

陈问天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长发,指尖顺着她的发丝梳理,动作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柔。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掠过她的后颈,像是无声的安抚,又像是某种承诺。

风停了,四周只剩下雨后的寂静。

她微微颤抖,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襟,指节泛白,像是要把积压的一切都揉进这个拥抱里。她的额头抵在他肩上,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却仍旧倔强地憋着那一口气,不肯泄出半点哭腔。

陈问天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攥着,任由她抵着,任由她用这种近乎倔强的姿态,把所有的痛苦、仇恨、委屈都压进他的胸膛。

直到——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他的肩膀上。

然后,像是久旱的云终于被撕裂,无声的泪水越涌越多,沾湿了他的衣襟。她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如果不是他的手臂稳稳地环着她,她几乎要软倒下去。

她哭得无声无息,只有轻微的抽噎,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安宁。可正因如此,她所有的情绪都显得更加沉重——那些被复仇燃烧殆尽的恨意、那些被雨洗刷一空的茫然、那些终于被温暖填满的缺口……尽数落进这个怀抱里。

陈问天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下颌抵住她的发顶,掌心贴着她的后背,体温透过衣料传递,像是无声地告诉她——

“我在这里。”

“我接住你了。”

远处的天空,乌云彻底散开,阳光斜斜地洒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是他们早就该如此紧密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