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敲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贾琮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棉袍，呵出的白气在面前凝成一团。小桃正踮着脚往炭盆里添炭，炉火映得她小脸通红。
"三爷，炭不多了..."小桃拍了拍手上的炭灰，声音低了下去。
贾琮抬头看了眼墙角所剩无几的炭筐，眉头微蹙。自从无烟炉生意红火起来，府里各房都用上了新炉子，偏他这静观斋的炭例还是老样子。
"无妨。"贾琮合上书本，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我正要去寻凤嫂子说些事情。"
小桃连忙取来半旧的靛青色斗篷："外头风大，三爷仔细着凉。"她踮起脚为贾琮系带子时，贾琮注意到她袖口己经磨出了毛边，手腕上还有冻疮的痕迹。
王熙凤的院子里，几个婆子正忙着擦拭新到的琉璃屏风。见贾琮来了，丰儿忙迎上来："三爷来得不巧，奶奶正在见铺子里的管事。"
正说着，里头传来王熙凤清亮的声音："...这批料子必须赶在腊月二十前送到，耽误了年节买卖，仔细你们的皮！"
贾琮在廊下静候，寒风透过单薄的靴底，冻得脚趾发麻。约莫一盏茶功夫，几个管事灰头土脸地退了出来。
"哟，琮哥儿来了？"王熙凤倚在门边，一身大红缕金百蝶穿花袄，发间的金凤衔珠步摇在雪光中熠熠生辉，"进来暖和暖和。"
屋内暖香扑面，平儿正往无烟炉上煨着红枣茶。贾琮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炉火——正是他设计的新样式，炉膛里的炭火烧得正旺。
"凤嫂子。"贾琮行礼道，"今日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王熙凤挑眉示意他说下去，手中的鎏金手炉泛着温润的光泽。
"年关将至，琮想托嫂子帮忙置办些东西。"贾琮声音平稳，"两匹靛青色的素缎，一匹玫红色的妆花缎，再要一匹杏色的细棉布。另外..."他压低声音，"还想请嫂子帮忙采买些年货。"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什么年货？"
"一些南边的蜜饯果子，北边的松子榛仁，再要些糖瓜蜜饯。"贾琮顿了顿，"听说嫂子铺子里新到了暹罗国的椰子糖？"
王熙凤轻笑一声："你消息倒灵通。"她目光在贾琮半旧的衣袍上扫过，"那玫红色的料子..."
"是给小桃的。"贾琮坦然道，"那丫头跟着我受苦，连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这些年货也是想让她过个好年。"
平儿斟茶的手微微一顿。王熙凤眯起眼睛，忽然笑道："你倒是会心疼人。"她转向平儿，"去库里取我说的那些料子来，再拿两斤新棉花。另外，把新到的暹罗椰子糖、苏州蜜饯、燕山榛子各包一份。"
平儿会意，不多时便带着小丫鬟捧来几匹布料和几个精致的食盒。那靛青色缎子如水般光滑，在光下泛着隐隐的波纹；玫红妆花缎上绣着折枝梅花，艳丽而不俗气；杏色棉布柔软厚实，最适合做里衣。食盒里则整齐码放着各色干果蜜饯，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这些..."贾琮有些迟疑。
"算在你分红里。"王熙凤摆摆手，"另外，老太太前儿还夸你那无烟炉好用，年节下各房都要添置，你再多画几个新花样。"
贾琮正要道谢，外头突然传来周瑞家的声音："凤丫头在吗？太太让我来取年礼单子..."
帘子一掀，周瑞家的裹着一身崭新的绛紫色貂皮袄子进来，一眼就看见桌上的料子和食盒，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哟，这不是南边新到的云锦吗？还有这些稀罕果子...老太太昨儿还说想吃..."
她的目光移到贾琮身上，话音戛然而止。
王熙凤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周姐姐来得正好，琮哥儿正要给老太太抄佛经，我赏他些料子和果子，你有意见？"
周瑞家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挤出一个笑："哪能呢...只是太太那边..."
"平儿，去把礼单拿来。"王熙凤打断她，转头对贾琮道，"你先回去吧，东西我让人送到你院里。"
贾琮躬身告退，走出院门时，还能听见周瑞家的不满的嘀咕声。
回到静观斋，小桃正蹲在廊下熬药。见贾琮回来，忙起身相迎："三爷回来得正好，药刚..."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大大的——两个粗使婆子正抬着个红木箱子和几个食盒进来。
"这是...？"
贾琮掀开箱盖，璀璨的料子在冬日阳光下流光溢彩。小桃倒吸一口凉气，手指颤抖着想去摸又不敢碰："这、这么贵的料子..."
"给你的。"贾琮取出那匹玫红妆花缎，轻轻披在小桃肩上，"过年了，也该添件新衣裳。"说着又打开食盒，香甜的气息顿时弥漫开来，"尝尝这椰子糖，听说从暹罗国来的。"
小桃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缎子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她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眼泪流得更凶了："好甜...奴婢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糖..."
"快起来。"贾琮扶起她，又取出那匹杏色棉布，"这个做里衣，暖和。"他顿了顿，轻声道，"去请赵嬷嬷来裁衣裳吧，就说...是凤嫂子赏的。"
窗外，雪渐渐大了。但屋内内，炉火正旺，映得满室生春。小桃捧着蜜饯盒子，笑得比糖还甜。贾琮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心想这个冬天，总算不会那么难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