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的小院内,秋日的阳光透过桂树洒下斑驳的光影。小桃和喜鹊正将一件件衣裳仔细叠进藤箱,泪珠子啪嗒啪嗒落在玫红色的布衫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贾琮刚跨进院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傻丫头,哭什么。"贾琮轻叩门框,声音温和,"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他的目光落在藤箱旁另一个小包袱上,眉头微皱,"小桃,你准备行礼做甚?"
小桃慌忙用袖子抹脸,却把脸上的胭脂抹得一团花:"三爷...奴婢、奴婢想着边关苦寒..."她声音越来越小,手指绞着衣角,"奴婢去边关伺候您..."
"胡闹。"贾琮上前揉了揉小桃的发顶,语气却柔和,"三爷我去边关打鞑子,又不是去读书。你就在府里好好待着,等我回来。"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个荷包递给她,"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收着。若有人欺负你,就去找凤嫂子。"
话音未落,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迎春红着眼睛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探头探脑的小身影。她手里捧着个杏黄色锦囊,针脚密密匝匝绣着莲花纹样:"三哥...这是我在水月庵求的平安符,你...你贴身带着..."
贾琮刚要接过,躲在廊柱后的惜春突然冲了出来。小姑娘眼睛肿得像桃子,手里攥着串乌木佛珠,不由分说塞进贾琮手里:"三哥一定要平安回来!"说完扭头就跑,差点撞翻廊下晾着的衣裳。
迎春破涕为笑:"这丫头听说你要走,躲在被窝里哭了好一会..."她忽然压低声音,"小桃这丫头,你让她平日多来我院里走动。你放心,有我在..."
话未说完,琥珀匆匆跑来,在院门外福了福:"琮三爷,老太太唤您去荣禧堂!说是有要紧事交代。"
荣禧堂前,乌压压站着五十条精壮汉子,清一色靛青劲装,腰间佩着制式相同的雁翎刀。贾母难得地端坐在罗汉床上,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肃穆。王夫人、邢夫人等女眷都站在屏风后,隐约可见探春、惜春的身影。
"这些都是你祖父亲兵的后人。"老太太指着为首那个络腮胡大汉,"这是赵天雷,他爹当年跟着代善公在雁门关挡过十万鞑子,身中二十七箭都不退一步。"
赵天雷上前抱拳行礼,声如洪钟:"末将等誓死护卫三爷周全!"身后西十九人齐刷刷单膝跪地,铁甲铿锵作响。
贾母又道:"你院子里的两个丫头就放到我这,有我在,她们吃不了亏。"她顿了顿,从鸳鸯手中接过一份文书,"府里己经给你讨了个游击将军的职衔,领五百骑兵。明日...明日就出发吧。"最后一句话带着颤音,老太太急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贾琮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抬头时看见贾母眼角闪着泪光。屏风后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泣,不知是哪个妹妹在哭。
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夕阳己经西斜。出乎意料的是,贾赦竟等在院中的石凳上,身边放着个紫檀木匣。这个终日醉醺醺的大老爷此刻异常清醒,眼中不见半分醉意。
"拿着。"他将木匣塞给贾琮,手指微微发抖,"你祖父的《破虏枪谱》,还有...为父以前的佩剑。"他声音突然压低,"若遇生死关头,去找居庸关参将冯唐。他欠贾家一条命,定会相助。"
贾琮心头剧震,还未来得及细问,贾赦己踉跄着起身离去。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萧索。贾琮打开木匣,只见一本泛黄的枪谱上压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镇岳"二字依稀可辨。
次日拂晓,晨雾还未散尽。贾琮身着轻甲,腰佩"镇岳"剑走出荣国府。五十五名亲卫早己整齐列队等候,铁甲在晨光中泛着冷芒。府门前,小桃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手指绞着帕子己经发白;迎春则不断往行囊里塞着新做的点心;最意外的是探春,竟连夜绣了面"贾"字战旗,眼圈下还带着青黑。
"三哥保重。"她将旗杆递来时,指尖微微发抖,"我们...等你凯旋。"惜春躲在奶娘身后,小手紧紧攥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京营辕门外,写着"骁骑营"三字的旌旗猎猎作响。看到贾琮的任命文书,守门的老卒突然热泪盈眶:"可是荣国公府的少爷?老朽当年跟着老公爷打过鞑子!"他颤巍巍地行了个军礼,"少爷一定要平安回来..."
军营里比想象中整齐。五百骑兵己列队等候,见贾琮到来,齐刷刷抱拳行礼:"参见将军!"声震云霄。
贾琮注意到他们甲胄虽然陈旧却擦得锃亮,战马虽瘦但精神抖擞。赵天雷凑过来低语:"都是老兵油子,北静王特意从各营抽调的精锐。"
当夜,贾琮在帅帐中挑灯翻阅祖父的《破虏枪谱》。羊皮纸上墨迹己经褪色,但一招一式仍清晰可辨。正看得出神,帐外突然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凭什么他们新来的领双饷?"一个粗嗓门嚷嚷道,"老子们在边关卖命的时候,这群少爷兵还在吃奶呢!"
"就凭老子们是贾家亲兵!"赵铁柱的声音透着狠劲,"不服?出来比划比划!"
贾琮掀帐而出,只见篝火旁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兵。场中央,赵铁柱正把个彪形大汉的胳膊扭到背后,疼得那人龇牙咧嘴。火光映照下,那大汉满脸横肉,右颊一道刀疤格外狰狞。
"怎么回事?"贾琮沉声问道。
众士兵慌忙行礼。那被制住的大汉梗着脖子道:"回将军,小的王虎不服!他们新来的..."
"你不服?"贾琮突然解下佩剑扔给他,"跟我过两招。"
全场哗然。王虎接过剑愣在原地,结结巴巴道:"将、将军..."
"怕了?"贾琮脱下外袍,露出精壮的上身。一年来苦练猛虎破甲枪让他的肌肉线条分明,在火光下如铜浇铁铸。
王虎一咬牙,挥剑劈来。贾琮侧身闪过,使出猛虎破甲枪法中的近战招式,三招便夺回佩剑,剑尖稳稳抵住对方咽喉。
"服不服?"
"服!心服口服!"王虎扑通跪下,额头抵地,"愿为将军效死!"
众将士见状,纷纷单膝跪地。贾琮还剑入鞘,目光扫过这些即将同生共死的面孔:"明日开拔,我要你们记住——"
话音未落,辕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个传令兵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急令!骁骑营为先锋即刻开拔,星夜驰援居庸关!鞑靼前锋己至关外三十里!"
贾琮心头一凛,转身喝道:"传令!一炷香后全营开拔!"他快步走向战马,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三爷!等等!"
回头望去,只见小桃气喘吁吁地跑来,怀里抱着个包袱:"老太太让奴婢送来的大氅,说边关夜里冷..."她声音哽咽,却强忍着不哭,"三爷一定要...一定要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