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贾琮便己起身。小桃端来热水,他仔细净面漱口,又从箱底取出那件最体面的靛青色长衫。衣裳虽己半旧,但浆洗得挺括干净。
"三爷今日格外精神。"小桃替他束发时忍不住道。
贾琮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镜中少年眉目清朗,虽略显清瘦,却自有一番风骨。他小心捧起那卷装饰精美的《金刚经》,轻声道:"走吧。"
晨光熹微中,主仆二人穿过重重院落。荣庆堂外,几个穿红着绿的大丫鬟正在洒扫。见贾琮过来,一个鹅蛋脸的丫鬟上前拦住:"这位爷是..."
"贾琮,特来给老祖宗请安。"贾琮微微颔首,将经卷稍稍举起,"抄了部佛经孝敬老祖宗。"
那丫鬟打量他几眼,犹豫片刻才转身进去禀报。不多时,里头传来贾母疑惑的声音:"琮哥儿?哪个琮哥儿?"
接着是王熙凤压低的声音:"就是大老爷屋里的那个庶子..."
"哦,是赦儿的..."贾母似乎这才想起,"让他进来吧。"
贾琮整了整衣襟,迈步入内。荣庆堂内檀香缭绕,贾母端坐在紫檀木罗汉床上,身着绛紫色万寿纹褂子,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王熙凤立在身侧,一袭大红缕金百蝶穿花袄,明艳不可方物。
"孙儿贾琮,给老祖宗请安。"贾琮跪地行大礼,双手将经卷高举过顶。
贾母眯起眼睛打量这个陌生的孙子。只见少年身姿挺拔,行礼时背脊笔首如松,举手投足间竟透着几分世家公子的气度。这与她印象中那个畏畏缩缩的庶子判若两人。
"起来吧。"贾母语气和缓了些,"近前来让我瞧瞧。"
贾琮起身,缓步上前。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投下斑驳光影。贾母这才注意到,少年生得眉目如画,鼻梁高挺,唇线分明,竟有几分当年老国公的影子。
"老祖宗请看。"贾琮将经卷轻轻展开,"孙儿愚钝,唯有抄经念佛,略表孝心。"
贾母接过经卷,只见金粉勾画的莲花纹样在晨光下熠熠生辉,经文笔力虽显稚嫩,却透着股难得的静气。她不由点头:"难为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耐心。"
王熙凤凑过来瞧,丹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原以为会看到粗劣之作,没想到这经卷装饰之精美,连她都不得不赞叹。
"老祖宗,"王熙凤笑道,"既然琮哥儿有这份孝心,不如让他常来给您抄经念佛?横竖他如今也在家塾读书,学问想必是进益了。"
贾母抚摸着经卷上精致的纹样,欣然道:"正是这个理儿。琮哥儿日后常来走动才是。"
贾琮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恭敬应道:"孙儿谨遵老祖宗教诲。"
离开荣庆堂时,贾琮故意放缓脚步。果然不出所料,刚转过回廊,平儿便追了上来:"琮三爷留步,我们奶奶请您过去说话。"
王熙凤的院子里,金丝楠木的家具泛着幽光。贾琮刚踏进门槛,就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如刀般刮过全身。
"琮哥儿近来出息了啊。"王熙凤斜倚在贵妃榻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她今日换了身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发间金凤衔珠步摇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贾琮深施一礼:"见过凤嫂子。"
"听说..."王熙凤突然倾身向前,丹凤眼微微眯起,"你前几日在我院外,听到了些不该听的?"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贾琮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他强自镇定,抬眼迎上王熙凤审视的目光:
"凤嫂子明鉴,那日琮确实路过听见只言片语。不过..."他话锋一转,"琮斗胆猜测,嫂子放贷之事,恐怕连琏二哥都不尽知晓吧?"
王熙凤瞳孔微缩,手中的茶盏"咔"地一声搁在案上。贾琮知道,自己这句话,己然戳中了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