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贾琮踏着青石板路往自己院子走去。秋日的晚风裹着落叶，在他脚边打着旋儿。明日是休沐日，他特意绕道从凤姐院后经过。
刚转过假山，就听见院内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似是茶盏摔碎的声音。贾琮脚步一顿，借着暮色掩映，悄悄靠近院墙。
"...这批银子再不收回来，月底的账就圆不上了！"王熙凤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银针，尖锐刺耳。
透过漏窗的缝隙，贾琮看见凤姐正将一叠借据摔在来旺媳妇脸上。烛火摇曳间，那张明艳的脸庞竟显出几分狰狞。
"奶奶息怒..."来旺媳妇跪在地上首哆嗦，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实在是那几家穷得揭不开锅了..."
"放屁！"凤姐一把揪住她的发髻，金镶玉的护甲在烛光下闪着寒光，"去告诉他们，三日之内不还钱，就抓他们女儿卖到窑子里！"说着将人狠狠推倒在地，"我王熙凤的钱，是那么好欠的？"
贾琮心头剧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早知凤姐放贷，却不想竟狠毒至此。正要退开，忽闻身后一声轻咳。
"琮三爷好雅兴。"
贾琮猛地转身，见平儿提着盏素纱灯笼站在三步外。昏黄的灯光映着她清秀的面容，杏眼里却闪着警惕的光。
"这黑灯瞎火的，怎么在我们奶奶院外转悠？"平儿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质问。
贾琮心头急转，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帕子："前日多亏姐姐赠药，特地让小桃绣了方帕子来谢。"
帕角一枝桃花娇艳欲滴，针脚细密得连花蕊都纤毫毕现。平儿接过细看，指腹轻轻抚过那些细密的针脚，神色稍霁："三爷有心了。"却仍挡在路前，灯笼在她手中微微晃动，"只是这更深露重的..."
"姐姐教训的是。"贾琮压低声音，故作犹豫道，"方才听见凤嫂子为银钱烦心？我那儿倒有个主意..."
"三爷慎言！"平儿猛地攥紧帕子，左右张望。夜风吹动她鬓边的碎发，在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她压低声音道："天色不早，三爷还是快回去吧。"说罢匆匆福了一礼，提着灯笼快步进了院子。
贾琮望着那盏灯笼的光渐渐远去，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他整了整衣袖，转身往自己院子走去。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青石板上蜿蜒如蛇。
回到自己院子，小桃正蹲在廊下熬药。药罐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的气味在院子里弥漫。
"三爷回来了！"小桃惊喜地站起身，不小心碰翻了药罐盖子，发出"当啷"一声响。她慌忙去捡，却被烫得"嘶"了一声。
贾琮快步上前，抓起她的手查看。小丫头的手上布满细小的伤痕，指节处还有冻疮的痕迹。"去拿凉水冲冲。"他皱眉道，"药让厨房的人熬就是了。"
小桃却摇头："他们总偷工减料..."话没说完，突然瞪大眼睛，"三爷的手怎么在抖？"
贾琮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微微发颤。他收回手，轻声道："无妨。去准备笔墨，我要抄经。"
小桃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听话地去准备了。不一会儿，简陋的书案上便摆好了笔墨纸砚。贾琮挽起袖子，开始誊抄那部装饰精美的《金刚经》。
烛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专注。笔尖在宣纸上游走，绘出精致的莲花纹样。每一笔都极尽工整，仿佛要将全部心神都倾注其中。
小桃在一旁磨墨，忍不住问："三爷为何突然这般用功？"
贾琮笔下不停，轻声道："明日要去给老太太请安。"
"可是..."小桃欲言又止，"老太太从不见咱们..."
"所以更要做好准备。"贾琮搁下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烛光在他眼中跳动，映出一片深沉的算计。
窗外，一轮冷月高悬。贾琮知道，自己方才在凤姐院外的举动，很快就会传到那位精明强干的琏二奶奶耳中。而他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小桃，"他突然开口，"明日早些叫我起身。"
小桃连忙点头，却见自家三爷己经又伏案疾书起来。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