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刚过，荣国府内己是一片寂静。贾琮披着件灰褐色斗篷，沿着假山阴影处小心前行。夜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声响，正好掩去了他的脚步声。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贾琮立即闪身躲进一处回廊转角。待巡夜的家仆提着灯笼走远，他才继续向东院摸去。月光透过云隙，在他清瘦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映出一双沉着冷静的眼睛。
东潞苑外，李贵早己在角门处等候多时。见贾琮身影，连忙招手："三爷这边走，老爷在书房等着呢。"
贾赦书房内只点了一盏青铜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贾赦披着件松花色家常外袍，正用一枚羊脂玉锉子修着指甲。见贾琮进来，他眼皮也不抬，只淡淡道："来了？"
贾琮整了整衣衫，恭敬行礼："儿子拜见老爷。"
"坐吧。"贾赦这才抬眼，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打量着贾琮，"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贾琮没有立即入座，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双手奉上："儿子近日读了些杂书，见这枚汉玉带钩形制古朴，想着或许合老爷心意。"
贾赦接过锦囊，倒出一枚青玉带钩，在灯下细看。只见玉色温润，雕工精细，确是上品。他脸色稍霁："倒是个懂事的。说吧，什么事？"
贾琮这才坐下，斟酌着词句："儿子想参加明年的童试。只是...听闻勋贵子弟应试，需得族长开具具结文书..."
"哦？"贾赦手中玉锉子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倒是志向不小。"他眯起眼睛，"珍哥儿那边...怕是不好说话啊。"
贾琮从袖中取出一个鼓鼓的荷包，轻轻放在案上："儿子知道此事让老爷为难。这里有五百两银子，权当打点之用。若是不够..."
贾赦掂了掂荷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倒是攒了不少体己。"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你和凤丫头合伙做了些买卖？"
贾琮心头一跳，面上却不露分毫："不过是帮凤嫂子誊抄些账目，得些赏钱罢了。"
"呵..."贾赦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将荷包收入袖中，"罢了，到底是我的儿子。明日我去东府走一遭，你且安心读书。"
贾琮起身深深一揖："多谢老爷成全。"
三日后，东府会芳园内。
贾珍正搂着两个小戏子吃酒，见贾赦来访，醉眼惺忪地笑道："赦叔今日怎么得闲来侄儿这里？"
贾赦让随从抬上几个礼盒："前儿得了些好东西，想着珍哥儿定会喜欢。"
第一个礼盒打开，是西坛上等绍兴女儿红，泥封上还带着窖藏的年月；第二个礼盒里是一套象牙雕的春宫玩意儿，雕工精细，栩栩如生；第三个锦盒中躺着一对赤金打造的九连环，环环相扣，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最后是一个紫檀木匣，里面盛着十二颗南海明珠，颗颗都有龙眼大小。
贾珍看得眼睛发首，酒都醒了大半："赦叔这是..."
贾赦笑道："都是些小玩意儿，珍哥儿把玩便是。"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只是有件小事要麻烦珍哥儿。琮哥儿那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竟想参加科举。按规矩需得族长开具具结..."
贾珍笑容一滞："琮哥儿？那个庶子？"他嗤笑一声，"也配..."
贾赦不慌不忙，将礼盒又往前推了推："这孩子虽不成器，到底是我房里的人。珍哥儿行个方便？"
贾珍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套象牙春宫，眼珠转了转："赦叔，不是侄儿不肯，只是这庶子若真考出个名堂，岂不..."
"珍哥儿多虑了。"贾赦凑近些，压低声音，"一个庶子，能翻出什么浪来？再说了，他若真能考中，也是给咱们贾府长脸不是？到时候，少不了珍哥儿这个族长的体面。"
贾珍把玩着九连环，忽然大笑："也罢！就当给赦叔一个面子。"他挥手唤来小厮，"去，把族里的印取来。"
不多时，一纸盖着宁国府大印的具结文书便到了贾赦手中。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贾氏族人贾琮，身家清白，准予应试。"
当夜，贾琮在灯下细细端详这份文书，手指轻轻抚过朱红大印。窗外秋风飒飒，却吹不散他眼中燃起的那簇火苗。科举之路的第一道关卡，总算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