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六月里的一阵热风,迅速刮遍了整个荣国府。最先得知此事的,竟是正在荣庆堂歇午觉的贾母。
"哦?政儿要亲自教导宝玉、兰儿还有琮哥儿?"贾母斜倚在罗汉床上,手中的沉香木佛珠微微一顿。鸳鸯正为她轻轻捶着腿,闻言也放缓了动作。
赖大家的站在一旁,恭敬道:"回老太太,正是呢。听说今儿个琮三爷在老爷书房,把西书背得一字不差,连注解都能说上几句,老爷很是欢喜。"
贾母眯起眼睛,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这孩子倒是个有上进心的。"她想起那卷装饰精美的佛经,还有那个精巧的无烟炉,"比宝玉肯用功。"
鸳鸯见状,轻声道:"老太太可是要赏些什么?"
贾母摆摆手:"不必。孩子肯上进是好事,赏得太勤反倒不好。"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前儿个凤丫头说琮哥儿那无烟炉生意做得如何?"
赖大家的忙道:"听说卖得极好,连北静王府都订了五十个呢。"
贾母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她望向窗外,思绪飘远。这偌大的贾府,能多一个出息的后辈总是好的。只是...她眉头微蹙,想起王夫人那张总是带着得体微笑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鸳鸯,去把我那套松烟墨取来。"贾母忽然道,"等琮哥儿来请安时给他。"
"是。"鸳鸯会意地笑了。那套松烟墨可是上用的贡品,老太太平日里都舍不得给人呢。
与此同时,消息也传到了王夫人耳中。
"什么?"王夫人手中的甜白瓷茶盏微微一颤,盏中上好的雨前龙井荡起一圈涟漪,"老爷要亲自教宝玉、兰哥儿,还有...贾琮?"
周瑞家的躬着身子,眼睛却不住地偷瞄主子的脸色。见王夫人眉头微蹙,她立刻添油加醋道:"可不是嘛,太太。那琮哥儿近来风头太盛了,又是献什么无烟炉,又是得老太太夸奖。今儿个在老爷书房,竟把西书背得滚瓜烂熟,连老爷都连连称赞呢。"她故意顿了顿,"最可气的是,老爷竟说从明儿起,要他和宝二爷、兰哥儿一起读书,这不是...不是..."
王夫人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窗外的阳光透过茜纱窗照进来,在她端庄的面容上投下一片阴晴不定的光影。
"一个庶子,"她声音轻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也配和宝玉一个档次?"
周瑞家的眼珠一转,脸上堆出谄媚的笑容:"太太说得极是。那琮哥儿不过是仗着记性好,背了几本书罢了,哪里比得上宝二爷的天资聪颖?"她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要不要老奴..."
王夫人抬手止住她的话,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缓缓起身,走到窗前。院中的海棠花开得正艳,却衬得她脸色愈发阴沉。
"先别急。"王夫人凝视着窗外,声音平静得可怕,"毕竟老太太似乎很看重他。"她忽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倒要看看,这个庶子能翻出什么浪来。"
周瑞家的立刻会意,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太太高明。老奴这就去安排,让人好生'照看'琮三爷的功课。"
王夫人不置可否,重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己经凉了,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那无烟炉的生意,查清楚了吗?"
周瑞家的脸色一僵:"回太太,那生意是琏二奶奶亲自打理,账本都锁在她房里,老奴实在..."
王夫人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她放下茶盏,瓷器与红木相碰,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去告诉凤丫头,就说我说的,府里少爷们的月例银子该涨了。尤其是...宝玉的。"
周瑞家的眼前一亮:"太太英明!老奴这就去办。"
待周瑞家的退下,王夫人独自站在窗前,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望着东边那庶子的方向,目光阴沉如冰。一个小小的庶子,也敢在她的眼皮底下兴风作浪?看来,是时候让某些人知道,谁才是这荣国府真正的女主人了。
而此时,正在屋内整理书箱的贾琮忽然打了个寒颤。他抬头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心中却莫名升起一丝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