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骄阳似火,将荣国府的青石板路烤得滚烫。庭院里的老槐树耷拉着叶子,连平日里聒噪的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几只蚂蚁排着队,急匆匆地往树荫下爬去,躲避这灼人的热浪。
贾琮站在贾政书房外的庭院中,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悄悄用袖子擦了擦,又整了整略显陈旧的靛青色长衫。今日原本该去家塾读书,谁知贾政突然传唤府中子弟考校功课。想到前些日子朝中参奏贾府"骄奢淫逸"的折子,贾琮心下了然——这是贾政在亡羊补牢呢。
庭院里站满了贾府子弟。贾宝玉穿着大红箭袖,脖子上挂着通灵宝玉,正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贾兰规规矩矩地站着,手里还捧着本书在默记;贾环则躲在廊柱阴影下,不停地用袖子扇风。其他旁支子弟三三两两地站着,不时低声交谈。
贾琮站在最末的位置,目光扫过众人。他能感觉到有几道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有好奇的,有轻蔑的,还有贾环那种带着明显敌意的。他不动声色地挺首腰板,手指无意识地着袖中的《论语》袖珍本。这是他用无烟炉的分红偷偷买的,方便随时翻阅。
"老爷传各位爷进去。"一个小厮从书房出来通传。
众人依次进入书房。贾政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面色严肃。他今日特意穿了件半旧的藏青色首裰,显得格外庄重。书案上摆着几本翻开的书册和一把戒尺,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考校从《论语》开始。贾宝玉被叫到第一个,他支支吾吾地背了几句,在贾政严厉的目光下,总算勉强答完了问题。贾兰对答如流,甚至还能引经据典,贾政连连点头。轮到贾环时,他干脆一问三不知,贾政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琮哥儿。"贾政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何解?"
贾琮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阳光透过窗棂,在他清瘦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声音清朗:"回老爷,此言学习后时常温习实践,心中喜悦。正如侄儿虽无人指点,却仍坚持自学,每每有所得,便觉欢欣。"
贾政微微抬眼,似乎没想到他能答得如此流畅。他又问:"'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下文是什么?"
贾琮不假思索:"'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己。'"
"《雍也》篇中,'知之者不如好之者'下一句是?"
"'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贾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继续追问:"'见贤思齐焉',作何解?"
贾琮略一沉吟:"此言见到贤德之人,当思与之看齐。侄儿虽资质愚钝,却常以府中勤学上进的兄弟为榜样。"说着,他目光诚恳地看向贾兰。
贾政的脸色渐渐缓和。他又考了几段《孟子》和《大学》,贾琮竟都能一字不差地背诵阐释。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蝉鸣,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往日不起眼的庶子。
"好!"贾政突然拍案,惊得贾宝玉一哆嗦,"看来你是真下了苦功。"他捋着胡须,目光在贾琮身上停留许久,忽然道:"从明日起,你、宝玉、还有兰儿每日申时来我书房,我亲自教你们一个时辰。"
贾琮心头狂跳,连忙深施一礼:"谢老爷栽培!"他眼角余光瞥见贾宝玉苦着脸,贾环则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眼中满是嫉恨。
走出书房时,贾琮的后背己经湿透。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这一步,他走对了。从今往后,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庶子,而是贾政亲自教导的读书人了。
小桃在院门口焦急地等候,见贾琮出来,连忙迎上去:"三爷,怎么样?"
贾琮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那本己经被翻得卷边的《论语》袖珍本:"去把我的书箱整理好,明日开始,我们要去老爷书房读书了。"
小桃先是一愣,随即喜极而泣,连忙用袖子擦眼泪:"奴婢这就去准备!"
贾琮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前方的路还很长。但至少,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