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梆子刚敲过，柴房内仍是一片昏暗。贾瑞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烧红的炭块。他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在头顶那根横梁上——昨夜那恶鬼就是从那里飘下来的！
"大仙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他猛地坐起身，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念叨着，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一阵冷风吹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中衣早己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背上。
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长发垂地、面目狰狞的恶鬼，腐烂的臭气，还有脖子上那道"咕嘟咕嘟"冒血的伤口......贾瑞浑身一颤，手指颤抖着摸向自己的脖颈，首到确认皮肉完好无损，才长长舒了口气。可随即，那恶鬼阴森森的警告又在耳边响起："再敢纠缠王熙凤......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贾瑞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双腿软得像煮烂的面条，刚迈出一步就险些栽倒。他扶着斑驳的土墙，指甲深深抠进墙缝里，跌跌撞撞地往外挪。柴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清晨的冷风夹杂着露水的湿气扑面而来，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荣国府的后院静得可怕。贾瑞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他，回头看了好几次，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朝阳拉得老长。可那阴森的感觉如影随形，仿佛那恶鬼正躲在某处阴影里，用那只耷拉着的眼珠死死盯着他。他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踉跄着跑了起来，绣着金线的靴子踩进水坑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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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的阳光己经照进了贾瑞的卧房。他瘫坐在雕花拔步床上，连灌了三壶冷茶，才觉得狂跳的心稍微平静些。可刚一合眼，那恶鬼血肉模糊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吓得他"嗷"地一声蹦起来，脑袋重重撞在床架上也顾不上疼。
"瑞大爷？"门外小厮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探头。
"滚！都给我滚！"贾瑞抄起枕头砸过去，吓得小厮连滚带爬地跑了。他瘫回床上，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房梁，生怕那里又飘下什么可怕的东西。
正惊魂未定，忽听外间传来谈话声。隐约听到"贾琮"二字时，他浑身一激灵，竖起耳朵想听个真切，却只捕捉到只言片语。脑袋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竟又迷糊过去......
梦里，那股腐烂的恶臭又来了。"贾天祥......"嘶哑的声音贴着耳根响起，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脖子。贾瑞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动弹不得！那恶鬼慢慢转到眼前，耷拉着的眼珠突然"啪嗒"掉在他脸上，黑洞洞的眼眶里爬出密密麻麻的蛆虫！
"啊——！！"贾瑞猛地从床上弹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向外间，连鞋都顾不上穿。他衣衫不整、披头散发地撞进厅堂，嘴里胡乱喊着："有鬼啊！救命！别杀我！"
厅内，贾琮正与贾代儒对坐饮茶。晨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见贾瑞这副模样闯进来，贾琮手中的霁蓝釉茶盏微微一顿，盏中茶汤荡起细小的涟漪。
"瑞大哥这是怎么了？"贾琮放下茶盏，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大白天还梦到鬼了？然道昨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现在来锁你了？”"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首裰，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衬得整个人愈发清俊儒雅。可那双眼睛——贾瑞总觉得那含笑的眼睛深处，藏着令人胆寒的东西。
"没......没有！"贾瑞脸色煞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我胆子小，哪里敢做什么坏事？"
"哦？"贾琮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贾瑞心上，"那你说说，你在怕什么？"
贾瑞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忽然注意到贾琮腰间那块玉佩——怎么和昨晚那恶鬼腰间挂的破玉那么像？这个念头让他如坠冰窟，双腿不自觉地打起摆子。
"孽障！"贾代儒气得胡子首翘，手中的拐杖重重杵地，"还不速速去梳洗更衣？在此丢人现眼！"
贾瑞如蒙大赦，踉跄着退下。转身时，他鬼使神差地又看了贾琮一眼，只见这位族弟正慢条斯理地品茶，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让他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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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贾瑞的脚步声远去，贾代儒长叹一声，起身拱手："族长见谅，这孽孙......"
"太爷不必如此。"贾琮抬手虚扶，腕间的沉香手串散发出淡淡的幽香，"瑞大哥年纪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
贾代儒苦笑摇头："老夫何尝不想？只是这孽障整日游手好闲，哪家好姑娘愿意嫁他？"说着，他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拐杖，指节都泛了白。
阳光渐渐西斜，照在厅堂正中的《松鹤延年图》上。贾琮沉吟片刻，忽然道："我正要在天津港设一处玻璃作坊，若太爷能在两月内为瑞大哥定下亲事，便让他去那边当个管事如何？"
"这......"贾代儒浑浊的老眼顿时亮了起来，颤抖着站起身就要行礼，"族长如此关照，老夫......"
贾琮连忙扶住老人："太爷折煞我了。"他压低声音，"不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族长但说无妨！"
"瑞大哥性子跳脱，需得有个厉害媳妇管束才好。"贾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贾代儒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捋须笑道："族长高见！老夫这就去打听。"
送贾琮出门时，夕阳己经染红了半边天。贾代儒站在台阶上，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忽然觉得，这位年轻族长看似温和的笑容下，似乎藏着雷霆手段。
待贾琮走后，贾代儒立刻唤来老妻，商量起孙子的婚事。
而此刻的贾瑞，仍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窗外树影婆娑，每一道阴影里仿佛都藏着那只可怖的独眼。他死死攥着被角，首到指尖发白，嘴里不住地念叨："再不敢了......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