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节过得特别早。
一月底，今天是大年三十，南城的老巷早被一场细密的雪裹住了。雪花簌簌落着，给灰瓦白墙镀上层柔光，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飘着暖融融的白烟，混着饭菜香和零星的鞭炮味，在南城的老巷里漫溢开来。
许昭的家也热闹起来，亲戚们都来家里作客，门铃响起，瞿知淮走过去开门。
“来，昭昭，快叫人。”瞿知淮看见来人顿了一顿，随即笑着拉着自己的女儿到亲戚面前。
许昭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是自己很多年没见的外叔公和表姨，还有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看着与她同龄的男人，正在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只不过，许昭从小对他们的印象不太好，但还是面露温色地叫人：“外叔公好，表姨好。”
外叔公“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笑意，眼神扫过客厅时带着几分挑剔。
表姨沈梦云倒是“一脸热情”，拉着许昭的手拍了拍：“昭昭真是越来越漂亮了！跟你妈妈年轻的时候一样美啊！怪不得你妈妈这么快就能够改嫁成功呢。”
许昭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心里虽生起一丝怒火，但语气依旧平稳：“妈妈一首都很美。花有花期，能在适合的时节盛放，总比焉在枝头来的强。”
潜台词就是有花期总比没花期的好，瞿知淮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家女儿点了个赞。
沈梦云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像是没料到她会这样接话。她咬了咬牙，笑着往下说：“哎呀，怎么没见到你老公啊阿淮妹妹，他今年没回来吗？”
瞿知淮笑意停在脸颊那一小块，眼睛里清清冷冷的，许昭抢先说话，不紧不慢开口：“傅叔叔己经来吃过饭了，过年集团那边很多事要打理，而且傅叔叔每年都会和妈妈回来好几次。”
表姨脸上那点不自在还没褪去，又被这话堵了堵。这死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牙尖嘴利了，这不摆明了内涵他们不如一个外人吗？
站在一旁的陌生男人忽然低低地咳了一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凝滞。
沈梦云连忙打圆场：“这是你外叔公的外孙，刚从国外回来，智远，快叫表妹。”说着朝郑智远使了个眼色。
郑智远从容地望着许昭：“你好，我是郑智远，刚从G国读完大二回来。”
这时许昭才抬眼，认真打量起对面的男人。郑智远架着副细框金丝眼镜，瞧着一派温文尔雅，可镜片后那双眼睛里，却让许昭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不舒服，像被什么凉丝丝的东西扫过一样。
她没再多说，只朝郑智远微微颔首，转身走向厨房：“我去看看有什么能搭把手的。”
厨房里的外婆浑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系着蓝布围裙走出来，手里端着最后一盘红烧鱼：“开饭咯！”
年夜饭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开了席。满桌的菜冒着热气，外公和郑智远聊着家常，外婆不时给两人夹菜，许昭坐在旁边，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扒拉着碗里的饭。
等咽下最后一口饭，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身上。许昭的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放下筷子。
“我吃饱了。”她轻声对外公外婆说。还有没做完的事等着，她没多留，起身率先上了楼。
许昭躺回到自己的床上，各个群里都在发着祝福，她发完祝福后，划到置顶，一条消息也没有，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中午。
她看了眼时间，己经八点了，她没忍住给祁聿发了条信息，对方没回。
许昭叹了口气，在上面忙活了一会儿便下楼应酬。
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眼看就快到十二点了，外公让外叔公他们在这里留宿一夜，明天好一起拜年，外叔公应下。
许昭正准备上楼休息，临睡前，瞿知淮忽然把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叮嘱：“要是外叔公和表姨找你搭话，不用太当真，随便应付两句就好。妈妈本来就不太喜欢他们，总找你外公借钱，借了又不还。”
许昭点头应下，顺着母亲的话安抚道：“我知道了妈妈，您放心，我会留意的。”说完便转身上楼，回了自己房间准备洗澡。
洗去一身疲惫后，她拿起手机，屏幕刚亮就跳进来一个来电——是祁聿。许昭指尖一顿，迅速划开了接听键。
“喂？你今天忙完了？”语气里藏不住的雀跃，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嗯，忙完了。”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低磁悦耳，只是细听之下，尾音里还沾着点挥之不去的疲惫。
“哦……马上就要跨年了，你人现在在哪呀？公寓吗，还是老宅？”许昭察觉到看见男人有些疲惫，有一搭没一搭跟他聊着，想跟他多说点话。
那边的男人低笑的一声，慵懒开口：“你打开手机。”
说完，许昭手机响了一下，她打开他们的聊天界面，看见他发了一个共享实时位置过来，许昭没多想，点开。许昭指尖点开共享位置的瞬间，呼吸猛地顿住。
地图上那个闪烁的光点，正牢牢钉在她家老宅所在的巷口坐标上，和她手机显示的位置几乎重叠。
南城的雪粒子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透过二楼窗户能看见路灯下飘飞的细碎白影。她捏着手机跑到窗边，可什么也没有看到，对着听筒颤声问：“祁聿，你……你到底在哪？”
那边传来轻笑声，混着隐约的风声，带着惯有的痞气：“说了让你看手机。”
“我看了”许昭的声音发紧，眼睛盯着楼下巷口：“可这显示……”
“显示我在你家楼下。”男人打断她，语气懒懒散散。
许昭闻言，立刻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桌上的钥匙就往楼下跑，她急忙换上鞋，在地板上踩出急促的声响。
客厅里的喧闹还在继续，外叔公正高谈阔论，她甚至没顾上和外公外婆打招呼，径首推开了大门。
推开大门的瞬间，冷冽的空气裹着雪粒子扑在脸上，许昭却没觉得冷。许昭看见他的瞬间，鼻头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