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儿子们的道路

2025-08-24 1754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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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6年春,重庆南岸的一栋灰砖小楼内,于学忠站在窗前,手中捏着一封刚拆开的信。信纸上的字迹工整却透着几分急切——长子于允文从北平来信,询问父亲对时局的看法。

“父亲,国共谈判破裂,内战恐难避免。儿在清华任教,同窗多有北上者,亦有投笔从戎者。儿当何去何从?”

窗外,嘉陵江上雾气弥漫,几艘运煤的木船缓缓驶过,船夫的号子声隐约传来。于学忠眉头深锁,指尖无意识地着信纸边缘。

副官李振唐轻步走进书房,低声道:“总司令,二少爷从南京来电,说中央军校已决定迁往台湾,问他是否随行。”

于学忠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回电告诉他——军人以保家卫国为本,内战非吾辈之责。”

李振唐欲言又止:“可二少爷性子刚烈,若执意……”

“由他去吧。”于学忠摆摆手,目光落在书桌抽屉里的一把勃朗宁手枪上——那是张学良在西安事变前夜赠他的。

北平,清华园。

于允文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面前摊开一本《论持久战》,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窗外,学生游行队伍的口号声隐隐传来:“反对内战!争取和平!”

同学陈志远匆匆走来,压低声音道:“允文,组织上决定分批撤离北平,你去冀东还是东北?”

于允文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停顿片刻。他想起父亲在西安事变后的告诫:“文人救国,未必非持枪不可。”

“我留下。”他最终说道,“清华需要教员,更需要能传递真相的人。”

陈志远皱眉:“可特务已经盯上你了!昨天还有人打听你和于学忠的关系……”

于允文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制怀表——那是父亲在台儿庄战役后托人捎给他的,表盖内侧刻着四个字:“明理守心”。

南京中央军校的训练场上,于允武正带领学员进行刺刀操练。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军装后背早已湿透。

教官王世杰匆匆走来,将他拉到一旁:“允武,刚接到命令,三日内全校转移台湾。你父亲那边……”

于允武冷笑一声:“他老人家眼里只有‘民族大义’,何曾想过我们这些当兵的前程?”

夜幕降临,他独自在宿舍收拾行装。箱子底层压着一封泛黄的家书——那是九一八事变后,父亲写给年仅十岁的他:“倭寇占我家乡,汝当立志雪耻。”

他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军帽摔向墙壁:“凭什么他们打的仗,要我们来还债!”

重庆的雨季来得突然。

于学忠正在书房擦拭一枚青天白日勋章,忽听门外传来熟悉的山东口音:“报告总司令!原51军警卫连赵铁柱求见!”

来人是位瘸腿老兵,黝黑的脸上刀疤纵横。他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老长官!咱们山东的弟兄……全散了!有的跟了共军,有的被拉去东北打内战,还有的……饿死在回乡路上啊!”

于学忠扶起他,发现他棉袄里藏着一面残破的军旗——正是当年鲁苏战区司令部的标识。

“总司令,您给句话!弟兄们到底该咋办?”老兵死死攥住他的胳膊。

窗外雷声轰鸣,雨点噼啪打在玻璃上。于学忠望向墙上悬挂的中国地图,东北、华北、华东……无数地名被红蓝箭头切割得支离破碎。

“回家。”他沙哑着嗓子说,“活着的人……都回家。”

1948年冬,三封信几乎同时抵达重庆:

于允文的信里夹着清华园雪景照片,背面写着:“儿已加入新政协筹备会,盼父亲北上一叙。”

于允武从基隆港寄来一张全家福,照片角落刻意剪去了军衔徽章。

山东老兵赵铁柱托人捎来半截烟袋杆——那是当年于学忠奖励给侦察英雄的。

于学忠将三样东西锁进檀木匣子,对李振唐叹道:“我这一生,对得起国家,却对不起儿子。”

李振唐轻声问:“那您的决定是……”

“等。”老人望向北方灰蒙蒙的天空,“等历史给我们爷仨……一个交代。”

1950年元旦,北京某胡同小院内。

于允文正在整理父亲的藏书,忽然从《孙子兵法》中滑落一张纸条,上面是于学忠遒劲的笔迹:

“吾儿若从军,当为苍生执剑;若从文,须替天地立心。路皆在尔脚下,莫问父归处。”

窗外,庆祝新中国成立的红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远处隐约传来广播声:“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