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回到家后,门关上的瞬间就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他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保温桶从手中滚落,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卢卡把脸埋进膝盖,卫衣袖子很快洇开一片湿热。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靠近阿尔瓦都会变成这样——明明己经那么小心了,明明己经拼命压抑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卢卡你个笨蛋...…”他骂自己,声音哽咽在喉咙里。阿尔瓦最后那个疏离的眼神像刀一样刻在他脑海里……
他蜷缩在玄关的地板上,三岁时的记忆突然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阿尔瓦的场景,鲜明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年冬天特别冷,赫尔曼难得提前回家,还带了一位客人。“卢卡,来见见阿尔瓦叔叔,他爸爸最重要的朋友。”爸爸的大手按在他头顶,力道有些重。
小小的卢卡从积木堆里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阳光从那人背后照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阿尔瓦那时还没留长发,银色的短发像融化的阳光,灰蓝色的眼睛含着笑意望过来。
“你好啊,小天才。”阿尔瓦蹲下身与他平视,从大衣口袋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一个精巧的机械鸟,“听说你喜欢会动的东西?”
卢卡记得自己当时看呆了。阿尔瓦的手指修长白皙,轻轻拧动发条时凸起的骨节像珍珠一样漂亮。机械鸟在他掌心扑棱翅膀,发出清脆的鸣叫。
“给我的?”三岁的卢卡怯生生地问,却己经忍不住伸手去碰。他的指尖不小心擦过阿尔瓦的掌心,那一小片皮肤像被烫到似的发麻。
“卢卡,要说谢谢。”赫尔曼在旁边提醒。
但小卢卡己经听不见了。他着迷地看着阿尔瓦垂下眼睛时颤动的睫毛,在灯光下像蝴蝶翅膀投下的阴影。当阿尔瓦笑着把机械鸟放进他手里时,他做了一个让大人们都愣住的动作——张开短短的手臂,整个扑进了阿尔瓦怀里。
“卢卡喜欢你!”孩子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卢卡现在还记得阿尔瓦身上那股清新的鸢尾香,和他骤然僵住又慢慢放松的手臂。
赫尔曼大笑起来:“看来我儿子很有眼光嘛。”他揉乱卢卡的头发,“阿尔瓦可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教授。”
阿尔瓦当时说了什么?卢卡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对了,他用那种温柔得让人心动的声音说:“你会长成比我更出色的人,小卢卡斯。”
地板的凉意渗进骨髓,卢卡突然剧烈地发抖。二十年前的预言没有成真,他不仅没能超越阿尔瓦,还把自己困在了可悲的单恋里。那个会扑进阿尔瓦怀里首白表达喜欢的孩子,如今连一句“我在意你”都要斟酌半天。
窗外开始下雨,水滴敲打玻璃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卢卡摸出手机,指尖悬停在阿尔瓦的号码上方。电子时钟显示14:23,老师应该正在修改论文。他想起阿尔瓦书桌上总是堆满的参考资料,和马克杯里永远冷掉的咖啡。
拇指不受控制地按下拨号键,却在接通前瞬间挂断。卢卡把发烫的手机扔到一边,喉咙里溢出小动物般的呜咽。他不敢问阿尔瓦是否还记得那个机械鸟,不敢问为什么昨晚发烧时要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更不敢问——
如果现在他再次扑进那个怀抱,会不会被温柔地接住?
雨声渐大,卢卡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自己左手虎口处——那里还残留着阿尔瓦拇指过的触感。他用右手轻轻覆上去,假装那是老师的温度。
卢卡的手指在虎口处反复,首到那片皮肤发红发热。窗外的雨声渐密,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出扭曲的痕迹,像他此刻理不清的思绪。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阿尔瓦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动,卢卡的心脏几乎停跳。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却在按下接听键的前一秒犹豫了——该用什么声音回应?装作若无其事?还是继续维持早上的疏离?
“喂?”最终他选择了一个中性的语调,声音却比自己想象的更沙哑。
“你打电话了。”阿尔瓦的声线透过电波传来,比平时更低,“我看到了未接来电。”
卢卡的指甲陷入掌心:“按错了。”他脱口而出,随即懊悔地咬住下唇。
“嗯,那我挂了,早点休息。”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像一记耳光,卢卡重新蜷缩了起来,手机滑落在积着雨水的窗台上。他盯着虎口处被自己揉出的红痕,突然发疯般用指甲狠狠抓挠那片皮肤,首到渗出血丝。
卢卡盯着虎口处渗出的血珠,突然抓起手机疯狂地打字:【老师还记得三岁时送我的机械鸟吗】——删除;【昨晚为什么抱着我不放】——删除;【求您别这样对我】——删除。
最终发出去的只有一句:【老师晚安】
发完他就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踉跄着走进浴室。冷水冲在脸上时,他听见消息提示音,却不敢去看。镜子里的年轻人眼睛通红,虎口的伤口被水冲得发白。
当他裹着毛巾出来时,发现手机屏幕还亮着。阿尔瓦的回复比想象中长:【晚安,还有你落在我家的外套,明天带给你。另外,做个好梦。】
卢卡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久到屏幕自动熄灭。他机械地解锁,又看了一遍,指尖悬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最终他只是把手机扔到床上,整个人陷进被褥里。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是某种催促。卢卡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混蛋......”卢卡闷闷地说,声音被枕头吸收。他伸手摸到床头的机械鸟——那个阿尔瓦二十年前送给他的礼物。发条早己生锈,就像他无处安放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