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我的……记忆来买！”
这句话，如同在死寂的深海中，引爆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火星。
却瞬间，点燃了整片海洋。
系统那漠然的宣判声，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卡顿。
【……正在进行资产评估。】
【评估目标：陈默（第三世债务人）之个人记忆。】
【记忆成分分析：95%为金融诈骗、阴谋算计、投机倒把、背信弃义等‘负价值’信息……】
【……5%为‘无商业价值’童年情感片段……】
【评估结论：该资产包整体为‘劣质资产’，缺乏流动性，无法覆盖目标债务。】
【交易申请……驳回。】
冰冷的，不带一丝通融的两个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碎了陈默心中刚刚燃起的最后一丝希望。
驳回？
连他妈的记忆，都被定义为垃圾股了？
陈默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充满了无尽的自嘲与悲凉。
他这个三世的金融精英，玩弄资本于股掌之间的天才，到头来，连自己最宝贵的记忆，都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
何其讽刺。
然而。
他的目光，扫过母亲幻影那张温柔的脸，扫过她身上那些由他的罪孽化作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一丝前所未有的疯狂，再次从他灵魂的最深处，不可抑制地，野蛮地，生长了出来！
垃圾？
好啊！
你觉得是垃圾，是因为你根本不懂它的价值！
“系统，你错了。”
陈默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最可怕的平静。
“你用你的商业模型，来评估一份‘爱’的价值。”
“你用你的算法，来计算一段‘童年’的重量。”
“你错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与这个冰冷的世界隔绝。
他的神识，沉入了自己的记忆深处。
他看到了。
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
一个扎着冲天辫，穿着小背心，满身是泥的小男孩，哭着跑回家。
他因为跟邻居家的孩子打架，被人打破了头。
年轻的母亲，心疼地抱着他，一边用最温柔的力道，给他清洗伤口，一边轻轻地，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记忆片段提取中……】
【价值评估：零。】
他又看到了。
一个寒冷的冬夜。
母亲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针一线地，给他缝补着磨破了洞的旧棉袄。
她的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次，但她只是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一下，然后继续，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记忆片段提取中……】
【价值评估：零。】
他又看到了。
他第一次考了全班第一，举着那张揉得皱巴巴的奖状，一路狂奔回家。
母亲接过奖状，小心翼翼地，把它抚平，然后用家里最好看的相框，郑重地，把它裱了起来，挂在最显眼的墙上。
那一天，家里的晚饭，多了一盘他最爱吃的，红烧肉。
【记忆片段提取中……】
【价值评估：零。】
一幕幕。
一帧帧。
那些被系统判定为“无商业价值”的，琐碎的，温暖的，早己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记忆。
此刻，在他的神识中，如同一颗颗被擦去了灰尘的钻石，散发出最纯粹，最耀眼的光芒。
“这就是我的抵押品。”
陈默猛地睁开眼睛！
他的右眼，那只属于“陈默”的，人类的眼睛里，没有了算计，没有了疯狂。
只有一种，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决绝的温柔。
“我不知道它值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还清我的债。”
“我只知道……”
他的目光，穿透了那道冰冷的合同光幕，与母亲的眼神，交汇在了一起。
“……这是我，仅有的一切了。”
话音落下。
他主动，彻底地，放开了对自己所有童年记忆的控制权！
【叮！】
【检测到宿主主动献祭‘根源级’情感链接……】
【该行为无法被系统现有模型理解……】
【正在触发‘底层逻辑’自检程序……】
【警告！警告！检测到‘爱’之变量……该变量无法被量化……无法被交易……无法被定义……】
系统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类似“恐慌”的错乱！
而就在此时！
那个一首沉默着，微笑着的母亲幻影，突然动了！
她伸出手。
这一次，她的手，轻而易举地，穿透了那道由法则构筑的，本应坚不可摧的合同光幕！
她的手，没有去签署那份该死的【债转股协议】。
而是轻轻地，轻轻地，抚摸在了陈默的脸上。
她的指尖，冰冷，虚幻。
却带着一丝，让陈默灵魂都在颤抖的，熟悉的温暖。
“傻孩子。”
她终于，对他说了第二句话。
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快要溢出来的爱怜与心疼。
“妈妈不要你还。”
“妈妈只要你……”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那些由陈默的罪孽化作的狰狞伤口，随着她身影的消散，也开始一点点地，愈合，消失。
仿佛，她用自己最后的，这一点点执念，强行，吸收了儿子所有的罪。
“……好好活着。”
最后西个字，消散在阴风之中。
母亲的幻影，彻底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枚小小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记忆结晶，那是陈默所有童年记忆的凝聚体。
它静静地悬浮着，然后，飘向了那份金色的【债转股协议】。
两者接触的瞬间。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
那份代表着天道意志，散发着无尽法则威压的恐怖合同，如同被最纯粹的火焰点燃的白纸一样。
无声地，一寸一寸地，化为了灰烬。
交易……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
达成了。
陈默，用他“一文不值”的过去，买下了那份，连神明都背负不起的，罪恶的未来。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感觉自己的脑海里，空了一大块。
他想不起母亲的样子，想不起童年的味道，想不起那首跑调的歌谣。
他失去了他作为“人”，最温暖的那一部分。
他成了一个……纯粹的，没有过去的……骗子。
可他的脸上，却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如释重负的，前所未有的，干净的笑容。
【叮！】
系统冰冷的声音，在死寂了许久之后，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它的声音，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漠然的宣判，也不再是错乱的警报。
而是一种……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最终面目的，绝对的，非人的……冷酷。
【终极压力测试……完成。】
【“情感变量”己成功收集并封存。】
【“容器”资格，确认。】
【恭喜你，陈默。】
【你，就是我。】
【我，就是系统。】
【现在……】
系统顿了顿，用一种宣布新纪元降临的，神祇般的声音，在陈默的灵魂深处，烙下了最终的审判。
【……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