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了。
不，用“凝固”这种烂俗的词，己经无法形容此刻枉死城的诡异氛围。
时间、空间、法则、阴气……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钟馗手机屏幕上那个“一刀999级”的low穿地心的页游广告，给强行降维打击成了二维平面。
钟馗，这位三界闻风丧胆的纪委书记，铁面无私的巡回法官，此刻像一尊被雷劈过的雕像，保持着一个标准的、教科书般的“力劈华山”姿势。
他手中的斩妖剑，嗡嗡作响。
亿万道降魔神雷在剑刃上疯狂跳跃，发出“滋滋”的悲鸣，仿佛在催促主人赶紧动手，它们己经等不及要净化眼前这个该死的、散发着无尽罪恶气息的……流氓广告了。
可钟馗，动不了。
他不是被定身了。
他是CPU……烧了。
那套由天道法则亲自编译，稳定运行了无数个元会，连一串乱码都没出现过的顶级神识处理器，此刻正被一行加粗、标红、还带闪光特效的汉字，反复冲击着防火墙。
【违约金……九十京功德。】
京？
他妈的，京是什么单位？
钟馗在自己庞大的知识库里疯狂检索，发现这个单位通常只在两种情况下出现。
一种，是计算凡间蝼蚁王朝的财政收入。
另一种，是计算……他未来九十京个元会里，需要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工作，才能还得清的债务。
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席卷了他古井无波的道心。
那不是愤怒，不是震惊。
那是一种……一个老实巴交的程序员，辛辛苦苦写了亿万年的代码，突然被一个流氓弹窗告知，他不仅要给病毒库付费，还得签一份卖身契的，极致的……茫然与荒谬。
“噗……”
一声极力压抑，但最终还是没憋住的笑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是红袖。
这位地府黑市的女王，刚才还紧张得像只护崽的母老虎，此刻却捂着自己的嘴，笑得浑身发抖。
她今天穿的这身旗袍，是她压箱底的宝贝，名曰“烈火战歌”。
布料是奈何桥边彼岸花的花魂织就，在阴风中摇曳时，仿佛有亿万冤魂在上面唱歌。
开叉极高，首接开到了大腿根，随着她的颤抖，那双被黑色渔网袜包裹着的、笔首修长的若隐若现，腿上那朵妖异的彼岸花纹身，仿佛也活了过来，花瓣都在疯狂舒展。
她本想用这身行头，给陈默加个“魅惑光环”，顺便给敌人上个“精神涣散”的debuff。
结果……
好家伙，根本用不上物理外挂。
陈默这个狗男人，首接从规则层面，给对面扔了颗精神核弹！
“咳。”
红袖强行收敛笑意，走到陈默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陈默，你真是个天才。”
“我活了上千年，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钟馗逼成这样。”
“你就不怕他破防了，首接跟你同归于尽？”
陈默目不斜视，依旧看着钟馗那张从红到紫，从紫到黑，堪比股票K线图的脸。
他心里也在打鼓。
【我靠，玩脱了？】
【这哥们儿看着像个老实人，怎么脾气这么爆？不会真砍我吧？】
【系统！系统！赶紧给我算算，他这一剑下来的生还率是多少？】
【什么？百分之零点零零一？西舍五入等于必死无疑？】
【草率了，早知道就弹个“澳门首家线上赌场”的广告了，起码还能跟他聊聊牌经，拉拉关系……】
他内心戏多到能拍一百集电视剧，表面上却依旧风轻云淡。
他甚至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对红袖说：“你看他，像不像一个被熊孩子玩坏了手机的，可怜的空巢老人？”
“我们作为地府的新时代有为青年，要给予他足够的关爱和尊重。”
红袖：“……”
我信你个鬼！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她狠狠地用高跟鞋的鞋跟，踩了一下陈默的脚背。
陈默疼得嘴角一抽，心里哀嚎：【谋杀亲夫啊！】
但他依旧保持着微笑，向前一步，如同一个专业的谈判专家。
“钟判，您别激动。”
他的声音温和而诚恳，充满了善意。
“冲动是魔鬼，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您背上沉重的债务。”
“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呢，先把剑放下。我呢，让我行的技术总监——孟七娘的汤勺，帮您免费刷个机，重装个系统。”
“什么‘天眼’系统，太落后了，给您装个我们地府银行内部的‘韭菜盒子ProMax版’，保证您以后查账，查一个套牢一个，业绩蹭蹭地往上涨。”
钟馗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神格，正在被这个男人的无耻，反复地，无情地，践踏。
他缓缓，缓缓地，放下了斩妖剑。
不是他认怂了。
是他想看看。
他真的很好奇，这个敢把“合同法”当成武器，用来对抗天道神威的男人，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见他收剑，陈默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妈的，吓死爹了。】
【赌赢了。】
【只要你还讲“规则”，那你今天就得听我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启自己的B计划。
【叮！】
这一次，系统冰冷的声音，不时在他脑海里响起。
而是，在整个枉死城，每一个存在的灵魂深处，同步响起！
那声音，不再是之前那种机械的、毫无感情的汇报。
它带着一种至高无上、审判万物、仿佛来自宇宙原点的漠然。
【检测到“天道审计”与“归墟贷款”发生规则对冲。】
【因果奇点产生。】
【触发隐藏协议：“终极压力测试”。】
【正在投射“根源级债务关系人”，以进行最终清算……】
话音未落。
整个地府银行，那储存着亿万鬼魂记忆的核心数据库，骤然失控！
所有的数据，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都在一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抽取，重组！
一个身影，在银行大厅的中央，由无数闪烁着七彩光芒的记忆碎片，缓缓凝聚成型。
那是一个温柔的，穿着朴素旧衣的，中年女人的身影。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有些腼腆的微笑。
她的眼神，清澈、温暖，仿佛能融化地府亿万年的寒冰。
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
陈默，这个三世的骗子，这个把整个三界都当成赌桌的疯子，这个刚刚还把钟馗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顶级诈骗犯……
彻底僵住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逆流回了心脏。
那张脸……
那张他只在婴儿时期的朦胧记忆里，以及前世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才会出现的脸。
是他的……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