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啸。
不是警报。
是地府银行这头金融巨兽,从灵魂深处发出的,濒死的哀鸣。
那声音凄厉到足以撕裂鬼魂的耳膜,让时间都为之凝固。
红袖脸上的狂喜,如同被冰水浇筑的雕塑,瞬间冻结、龟裂。
她猛地转头,瞳孔中倒映出大厅中央那面巨型光幕的末日景象。
光幕之上,那串她刚刚还觉得无比耀眼,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数字,正在以一种超脱了理解范畴的速度,疯狂蒸发!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神明之手,从法则层面强行抹除。
光幕之上,银行的根基,那些被誉为“永恒价值”的记忆资产,正在经历一场血崩式的清算。
数据瀑布疯狂刷新,每一行字符都闪烁着血淋淋的死亡宣告:
【“孟婆的初恋记忆”,估值归零!】
【“将军城破的最后悲壮”,估值归零!】
【“刺客临终的惊天顿悟”,估值归零!】
……
这不是暴雷。
这是神罚。
是整个“记忆市场”,遭遇了一场针对“价值”本身的,无差别抹杀。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属于神明的大手,正在用最冷酷、最残忍的方式,向地府所有生灵宣告一个真理:
你们所珍视的一切,你们的爱恨情仇,你们的生死悲欢。
一文不值。
银行的根基,被活生生斩断!
银行外,无数客户鬼魂的狂欢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到极点的嘶吼,汇聚成一片足以吞噬一切的暴动阴云。
“老板!我们的资产……我们的根基……正在被清零!!”
红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足以让魂魄都为之冻结的绝望。
陈默,缓缓转过身。
他那张因片刻空虚而略显疲惫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领地被悍然入侵后,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绝对冰冷。
他抬起头,凝视着那如同瀑布般倾泻的亏损数据。
眼神里非但没有恐惧,反而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盛大的毁灭艺术。
“完美的‘黑天鹅’。”
他轻声低语。
“在市场情绪最高涨的时刻,给予最致命的一击。”
“优雅,冷酷,而且……”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贪婪。”
他甚至从这毁灭性的攻击中,嗅到了一丝令人怀念的,属于同类的味道。
他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手指在虚空中飞速划过,一行行冰冷、复杂、却又带着致命逻辑的金融代码,在他面前构筑成一个新的产品模型。
“红袖。”
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觉得,当所有人的‘记忆’都变得一文不值时,他们还剩下什么?”
红袖愣住了,下意识地回答。
“剩下……什么?”
陈默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地狱的寒冰。
“痛苦。”
“因资产灰飞烟灭而产生的,最纯粹,最浓烈,也最廉价的痛苦。”
【叮!】
系统的提示音,此刻在他听来,竟是如此悦耳。
【痛苦经济学系统,检测到市场情绪指标:‘恐慌’,暴增9900%!】
【检测到市场情绪指标:‘绝望’,暴增15000%!】
【检测到高浓度‘资产归零痛苦’、‘信仰崩塌痛苦’……】
【恭喜宿主!您的‘痛苦资本金’储量,正在指数级增长!】
他看着自己构建出的那个全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融模型,对红袖下达了指令。
“立刻,以地府银行的名义,向全地府发行一款全新的金融衍生品。”
他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毒的刀锋。
“就叫……【痛苦指数期货】。”
红袖的魂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期货,她懂。
但痛苦……也能做成期货?
“这款产品很简单。”
陈默解释道,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真理。
“我们和全地府的鬼对赌。”
“赌未来一个时辰内,地府的‘痛苦指数’,是继续上涨,还是会下跌。”
“所有因记忆资产暴跌而亏损的鬼魂,都可以用他们手中那即将归零的‘记忆凭证’,来购买‘看涨’合约。”
“他们越痛苦,市场越恐慌,‘痛苦指数’就越高。”
“他们的合约,价值就会暴涨。”
陈默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魔鬼般的诱惑。
“用他们自己的痛苦,来对冲他们的资产损失。”
红袖彻底呆住了,一股寒意从魂魄深处升起。
这……这是何等恶毒,又何等天才的设计!
这己经不是在做金融了。
这是在玩弄魂灵!
“可是……老板……谁会来做我们的对手盘?谁会来买‘看跌’合约?难道有人希望地府的痛苦减少吗?”
红朝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
陈默平静地吐出一个字,却重如泰山。
他用自己的匿名账户,在地府的黑市里,成为了这份“痛苦期货”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空头。
他一个人。
做空了全地府的痛苦。
他在用银行的未来,和所有鬼魂的绝望,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世纪豪赌。
他赢,痛苦指数下跌,他将赚取天文数字的利润,银行起死回生。
他输,痛苦指数飙升,银行将支付巨额赔偿,彻底破产,他亦万劫不复。
一个将所有风险,都压在自己身上的,疯狂的计划。
“执行。”
陈默没有给红袖任何思考的时间,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痛苦期货”推出的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将银行的命运交给了市场之后,他终于有时间,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抓住那只,藏在幕后的“黑天鹅”。
“系统,以我全部的‘痛苦资本金’为能源。”
他的声音在灵魂深处响起。
“启动【孽镜并购】。”
“审计目标——”
“这次攻击的……源头。”
陈默的意识,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身体里抽离。
他逆着数据的洪流,向着风暴的中心冲去!
他穿过层层数据迷雾,拨开亿万条虚假的交易指令,无视了所有指向轮回交易所和归墟银行的伪装。
终于。
他抵达了风暴的源头。
那里没有敌人。
没有想象中的庞大机构。
只有一面镜子。
一面由最纯粹、最底层的金融法则构筑而成的,光滑如水的镜子。
【孽镜】。
这一次,它映照出的,不是任何敌人的罪孽。
而是……他自己。
镜子里,一个男人正静静地看着他。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顶级手工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的眼神,冷静,睿智,却又带着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极致的傲慢与贪婪。
他的嘴角,正挂着一抹和陈默如出一辙的,冰冷的微笑。
陈默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这张脸。
这张他以为自己早己遗忘,早己埋葬在无尽悔恨尘埃里的脸。
是他。
是他在阳间,作为那个呼风唤雨、颠倒黑白、最终将自己送进监狱的金融诈骗犯时,所拥有的……那张脸。
他的前世。
他的心魔。
他最深的,也是最终极的“罪孽”化身。
“是……你?”
陈默的灵魂,发出了不成声的音节,仿佛被扼住了咽喉。
镜中的“他”,缓缓地,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动作中的轻蔑与嘲讽,如同一根针,狠狠刺入陈默的魂魄。
仿佛在说:
“没错,就是我。”
镜中人无声地笑着,但那笑声却在陈默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是我,在做空我自己。”
“是我,在毁灭我自己。”
“是我,在审判……”
“……我自己。”
轰!!!
一股无法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荒谬感与恐惧感,瞬间击溃了陈默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低头。
看着自己在地府银行行长的位置上,所穿的这身象征着权力和地位的西装。
黑色的高级面料,正在他的注视下,如同活物般蠕动,扭曲。
变成了那件他最熟悉,也最憎恶的……囚服。
一个囚徒。
一个被自己的罪孽,永恒囚禁的……囚徒。
“因果,出现了递归。”
镜中的“他”,第一次开口了。
声音与陈默完全一样,却带着一种俯瞰时间的,神明般的漠然。
“你以为你来到了地府,是新生。”
“不。”
“你只是从一个小监狱,换到了一个更大的监狱。”
“你每一次利用‘痛苦经济学’获利,都是在为这身囚服,增加一道新的枷锁。”
“你每一次算计鬼魂,每一次收割痛苦,都是在向‘我’,支付利息。”
镜中的“他”,缓缓伸出手,仿佛要穿透镜面,触摸陈默的脸。
“现在,本金和利息,都到期了。”
“我们来做一笔最后的交易吧。”
“一场对赌协议。”
“赌注……”
镜中之人微笑着,说出了让整个地府法则都为之颤抖的,最终审判。
“……就是你存在的‘所有权’。”
“赢了,我彻底吞噬你,取回这具身体,用你不敢用的手段,去征服三界。”
“输了……”
他的笑容变得更加玩味。
“……你就亲手,杀死过去的你自己。”
“你,敢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