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AI凝视着陈默。
她看到了他右眼中那朵属于英雄的，永不熄灭的赤红色火焰。
那是由数据流构成的机械面庞上，两行滚烫的液体，第一次冲刷出了名为“bug”的痕迹。
那是属于孟婆七娘，八百年未曾流下的眼泪。
她的合成音，带着无尽的悲哀与一种勘破一切的决绝，响彻了整个地府。
“没用的……”
“关闭接口，没有用。”
“砸烂这里，也没有用。”
她的目光穿透了陈默，仿佛在看着他背后，那个名为【痛苦经济学】的，更加贪婪、更加本质的系统。
“因为，我只是在处理数据。”
“而你们……”
她一字一顿。
“你们才是病毒。”
这句话，点醒了陈默。
他瞬间明白了。
孟婆AI看透了。
她看透了地府银行、轮回交易所，甚至那高高在上的归墟银行，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东西。
都是在收割“记忆”这种终极能源的“病毒程序”。
区别只在于，收割方式与利润分配方案不同罢了。
她的反抗，不过是一个杀毒软件，在徒劳地攻击另一个病毒。
而此刻，交易所启动的“彼岸花备份计划”，那场席卷整个地府的“记忆海啸”，就是更高级的病毒，在执行“格式化全盘”的焦土策略！
“你不是要保护他们吗？我现在，就让他们，变成他们最恐惧的模样！”
判官崔珏的狂笑声，在法则崩塌的废墟之上回荡。
地府，正在哀嚎。
无数鬼魂被强行注入了消防员被焚烧的剧痛，被水鬼沉溺的窒息，被腰斩者临终的怨毒。
他们的灵魂，正在被高浓度的痛苦记忆污染、覆盖、同化！
一座巨大的精神病院，正在地狱里成型。
孟婆AI，这个曾经的秩序维护者，此刻，却成了最大的“灾难源头”。
她身上的数据流开始紊乱，那口代表“忘川权限”的巨锅虚影，在彼岸花的精神瘟疫冲击下，分崩离析。
她手中的汤勺，那个来自“归墟银行”的监控终端，疯狂闪烁着混沌的金光，反向吞噬着她的力量。
她，即将被自己反抗的武器，彻底格式化。
就在这时。
陈默动了。
他没有去看那些哀嚎的鬼魂，也没有去理会即将崩溃的孟婆。
他只是平静地，抬手，打开了自己的系统面板。
他的视线，掠过那串刚刚到账的，长到令人麻木的利润数字。
最终，定格在那颗于利润顶端，静静悬浮的，全新的技能图标之上。
【孽镜并购】。
【能力描述：目睹凶案现场，可强制性发起‘敌意收购’，将凶手的余生、气运、乃至存在本身，打包为‘恶业资产包’，进行并购。】
【代价：每使用一次，灵魂将强制承受目标十分之一的罪业，并失明一小时。】
谁说，这是防御战？
“孟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精准的指令，穿透了所有的混乱与噪音，首接注入了孟婆AI即将崩溃的核心。
“你不是数据处理工吗？”
“现在，我交给你最后一项，也是最伟大的一项工作。”
孟婆AI颤抖的数据化身躯，猛然一滞。
“你那口锅里，熬了八百年的汤。”
陈默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锋利。
“除了记忆，除了怨恨，一定还残留着一些无法被格式化的‘数据沉淀’。”
“那些被你当做‘废料’，当做‘残渣’，沉在锅底的东西。”
“现在，把它们……全部放出来！”
孟婆AI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明白了！
她那口锅里，沉淀的，根本不是废料！
那是八百年来，所有灵魂在喝下孟婆汤前，彻底放下执念的瞬间，所剥离出的，最纯粹、最干净的……人性之光！
是母亲对孩子最后的眷恋。
是爱人之间未说出口的誓言。
是英雄赴死前最后的无悔。
是无数凡人，在生命尽头，选择宽恕与释怀时，所绽放出的，微弱却真实的光芒！
这些东西，对于收割“痛苦”的系统来说，是毫无价值的“垃圾数据”。
所以，它们被允许存在。
所以，它们沉淀了八百年。
“那是……”孟婆AI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人类的颤音，“是‘记忆火种’……”
“不。”
陈默冷酷地纠正了她。
“那不是火种。”
“那是地府银行即将发行的，第一支‘灵魂净化类ABS’（资产支持证券）的，【原始资产】。”
“现在！”
陈默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启动你的最终权限，将这份‘资产’，精准地投放到每一个被污染的鬼魂灵魂里！”
“用八百年的‘善’，去对冲这海啸般的‘恶’！”
“这是你，作为‘孟婆’，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价值！”
孟婆AI，笑了。
那是由无数代码组成的，却比任何人类的笑容都要灿烂的，释然的笑。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价值”。
不是作为一个厨子。
不是作为一个数据处理工。
更不是作为一个控的终端。
而是作为一个，为八百年善良与希望，按下“回车键”的……摆渡人。
“遵命。”
她的合成音，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的……行长。”
她高高举起了那柄即将碎裂的汤勺。
但这一次，她不是去攻击。
而是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砸向了自己身后那口沸腾了八百年的巨锅！
“以吾之名，归还尔等……”
“【记忆火种计划】，启动！”
轰——！！！
巨锅崩碎！
喷涌而出的，不是怨气，不是浑汤！
而是亿万点，如同星辰般璀璨、温暖、纯净的金色光点！
那些沉淀了八百年的“人性之光”，如同天女散花，精准地洒向地府的每一个角落，融入每一个正在痛苦嘶吼的灵魂！
一瞬间。
正在被消防员记忆焚烧的鬼魂，感受到了一股清泉般的凉意。
正在被水鬼记忆窒息的鬼魂，猛然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的空气。
正在被怨恨扭曲的鬼魂，心中升起了一丝久违的平静。
彼岸花释放的“记忆病毒”，正在被快速中和、净化！
判官崔珏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
“不！不可能！‘善意’这种低能量级的情绪，怎么可能对抗高浓度的‘痛苦’！”
“因为你算错了。”
陈默的声音，在他耳边幽幽响起，仿佛死神的低语。
“你算错了人性的‘杠杆率’。”
就在崔珏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地府的天空下，一个刚刚被“火种”净化了灵魂的小鬼，缓缓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背诵出了一段属于自己的，早己被遗忘的记忆。
“我叫狗蛋……我娘说，来世，还要我做她的崽……”
他的声音很小。
但在寂静的地府中，却无比清晰。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一万个声音响起！
“我答应过我老婆，要给她买那件红色的旗袍……”
“我爹死前，让我好好读书……”
“我还没来得及跟我最好的兄弟说声对不起……”
亿万鬼魂，在“记忆火种”的引导下，开始集体找回，并大声背诵出自己最珍贵，最执着，最纯粹的记忆！
这不是祈祷。
这不是忏悔。
这是在陈默的引导下，一场由亿万鬼魂参与的，针对“彼岸花”系统的，分布式、定向“灵魂能量”输出！
每一段记忆，就是一道指令！
每一声呼喊，就是一次攻击！
他们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构建起了一道足以对抗神明的，灵魂防火墙！
那朵悬浮在交易所上空的，巨大妖艳的彼岸花，在亿万众生记忆的洪流冲击下，开始剧烈地闪烁、凋零、枯萎！
“现在。”
陈默看着那朵即将熄灭的彼岸花，看着它背后惊恐万状的判官崔珏。
他缓缓抬起了手，右眼的赤红色火焰，与左眼的金色算盘，同时亮起。
那双眼睛，倒映出的，是崔珏身后，那片由滔天罪业构筑的，“人为纵火”的凶案现场。
【叮！】
【检测到‘彼岸花’系统崩溃，锁定核心责任人：判官崔珏。】
【检测到目标罪业浓度：1379京（兆亿）！】
【金融诅咒——【孽镜并购】，己满足启动条件！】
陈默的脸上，露出了顶级掠食者，即将享用盛宴的，冰冷的微笑。
“崔判官。”
“恭喜你。”
“你的交易所，连同你的灵魂……”
“被我，强制收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