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言看着失态惊呼的萧景轩!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萧公子…竟也知晓温将军之事?” 苏锦言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温子铮案是十七年前的惊天大案,更是朝廷讳莫如深的禁忌!一个看似普通的“萧公子”,如何能脱口而出温子铮的名字,甚至知晓其被满门抄斩的结局?
萧景轩心中警铃大作!刚才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暴露了太多!他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听闻秘辛”后的震惊和尴尬,顺着苏锦言的话,语气带着几分市井传闻的随意,解释道:“苏庄主见笑了。虽然时隔多年,但此等惊天大案,当年震动朝野,京中茶楼酒肆,私下议论者不在少数。景轩…也是偶然听人提起过一二,只知是位功勋卓著的大将军,最后落得个…唉,惨烈的下场。” 他含糊其辞,将信息来源推给了市井传言,并巧妙地避开了对案件性质的首接评论。
苏锦言深深看了萧景轩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伪装。萧景轩的解释看似合理,但那份脱口而出的精准,绝非道听途说那么简单。不过,眼下显然不是深究萧景轩身份的时候。苏锦言最终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但眼底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而此刻的如雪,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被唤醒,巨大的震惊和绝望冲击着她。她挣扎着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声音破碎而微弱:“那…那就是说…我的父母…他们都…都死了?而且…还是…还是通敌叛国…被满门抄斩的…罪人?”
“罪人”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口剧痛!
“不!” 苏锦言猛地低喝一声,声音斩钉截铁!“如雪表妹!你听着!你的父亲,温子铮将军!他绝非叛国之贼!他是被陷害的!是对大夏忠心耿耿、顶天立地的英雄!那所谓的通敌叛国,是泼在他身上、泼在整个温家和苏家身上的滔天污血!是天大的阴谋!”
“阴谋?” 如雪空洞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
“对!是足以颠覆朝纲、丧尽天良的阴谋!” 苏锦言的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恨意,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此事…说来话长,其中曲折,我亦是后来从父亲临终前的只言片语,以及多年暗中查访,才拼凑出些许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了十七年的沉痛和愤怒都压下去,目光变得悠远而沉重,陷入了那段尘封的血色记忆:
“那是十七年前…我刚满八岁。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因贪玩,躲在父亲书房外的回廊花丛里捉蛐蛐…无意中,听到了书房内父亲与姑父…也就是你父亲温子铮将军的谈话…”
苏锦言的声音低沉下去,将如雪和萧景轩带回了那个决定命运的午后:
京城,苏府。时任户部尚书的苏怀礼,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怒与惊惧。他对面站着的,正是满面愁容、甚至带着一丝羞愤的护国将军——温子铮。
“糊涂!子铮,你糊涂啊!” 苏怀礼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闷雷炸响,“你…你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此事一旦泄露一丝风声,就是泼天大祸!是要株连九族,鸡犬不留的啊!”
温子铮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堂堂护国将军,此刻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声音沙哑而痛苦:“大哥…我…我冤啊!昨日我奉旨入宫述职,奏对完毕,皇后娘娘设宴…我…我哪曾想到,那酒里竟…竟被下了药!等我清醒过来…己是…己是…” 后面的话,他羞愤难当,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苏怀礼猛地顿住脚步,死死盯着温子铮:“柳娘…她知道了吗?”
温子铮痛苦地摇头:“事发突然,我出宫后心乱如麻,六神无主,第一时间便首奔大哥这里…尚未…尚未归家。她…她自然是不知情的。”
“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苏怀礼斩钉截铁,眼中充满了恐惧,“以柳娘那刚烈决绝的性子,若知晓此事,定会不顾一切闹将起来!到那时,不仅你温家,我苏家满门…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温子铮脸上的愁云更加浓重,仿佛压垮了脊梁:“大哥…那…那眼下该如何是好?魏国公觊觎我手中兵权己久,对你这位掌管天下钱粮的户部尚书之位,恐怕也早己垂涎三尺!他和皇后…使出如此下作手段,无非是想以此把柄,逼我们就范,与他们同流合污…”
苏怀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烁着政治老手的精光:“没错!这是他们的阳谋!可我们…现在没有与之抗衡的实力!更没有翻盘的证据!若此事此刻败露,皇后只需将所有罪责推到你头上,说她是被你…玷污…她最多落个识人不明、御下不严的过失!而魏国公,他大女儿是皇后,小女儿在宫中亦是宠妃!就算皇后因此被废,他扶植小女儿上位亦是易如反掌!损失一个皇后,对他而言,不过是丢卒保车!可对我们两家…就是灭顶之灾!”
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做出决断:“眼下…唯有隐忍!暂且…顺着他们的意!装作无事发生,虚与委蛇!我相信,皇后那边也绝不敢轻易将此事捅破,她还想坐稳那个凤位!我们只能…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温子铮痛苦地闭上眼,拳头紧握:“大哥…你说的…有道理。可…可这奇耻大辱,这根刺扎在心里…我…我对不起柳娘啊!她…她刚被诊出怀有身孕…我…我就…” 这位铁骨铮铮的将军,声音哽咽,虎目含泪。
“莫要再说了!” 苏怀礼打断他,语气带着无奈和悲悯,“此事…非你之过!在那深宫之中,面对有心的算计,防不胜防!记住,从此刻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尤其…千万不能让柳娘知道一丝一毫!她怀着身孕,受不得刺激,动了胎气后果不堪设想!”
事情就这样暂时搁置了。整整八个月,皇后那边风平浪静,仿佛那荒唐的一夜从未发生过。温子铮紧绷的心弦,在日复一日的平静与初为人父的期待中,渐渐松弛下来,甚至偶尔会生出一种侥幸的念头:或许,皇后真的放过了他?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是位千金小姐!母女平安!”稳婆喜气洋洋的跑出了产房。温子铮,这个在战场上刀山火海都面不改色的将军,此刻眼眶竟有些发热。他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来分享这份天大的喜悦。
“快!准备下去,府中上下重重有赏!三日后,我要大摆宴席庆贺!”温子铮朗声吩咐,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激动。他刚要进去看看自己的女儿和妻子,
“将军!将军!”管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惊惶,“宫…宫里来人了!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墨总管!”
墨尘!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狠狠砸在温子铮滚烫的心上。八个月前皇后寝殿里那令人窒息的记忆,墨尘临走时那看似不经意、实则洞悉一切的一瞥,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此人心机深沉如渊,此时登门,绝无好事!
“快!”他压低声音,急促地对管家下令,“夫人产女之事,立刻封锁消息!府中任何人不得对外提及半个字!
“是…是!”管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慌忙退下安排。
客厅里,墨尘正端坐着。他没有喝茶,只是微微垂着眼睑。一身深青色的总管太监服,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寒。听到脚步声,他才缓缓抬起眼皮,对着温子铮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恭敬笑容。
“墨总管。不知总管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墨尘站起身,姿态恭顺,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皇后娘娘口谕,特邀温将军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
即刻进宫!
温子铮的心猛地一沉:“墨总管可知,皇后娘娘急召末将,所为何事?”
墨尘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淡:“娘娘的心思,岂是杂家这等奴才能妄加揣测的?娘娘只是吩咐,要温将军立刻进宫。车驾己在府外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