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祖孙俩在堂屋里枯坐了一宿,心里头都沉甸甸的。法子?想破了头也没个好主意。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了。
药炉子里的炭火重新燃起,药香弥漫开来,才驱散了些许屋里的沉闷。如雪手脚麻利地熬好药汤,灌进罐子,提着就出了门,朝山洞走去。
山洞里,萧景轩还只能靠着石壁,动弹不得。元清倒是好利索了,正在旁边空地上活动筋骨,拳脚带风,瞧着离痊愈不远了。萧景轩一抬眼,就瞧见如雪脸上那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跟画上去似的。
“辛苦如雪姑娘了,”萧景轩声音温和,带着点歉意,“元清这身子骨也硬朗了,往后取药煎药这些粗活,让他跑腿就行,不必姑娘再两头奔波。”
如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她放下药罐,又习惯性地去淘米熬粥,动作有点发僵。
萧景轩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眉头微蹙:“姑娘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如雪猛地回神,像是被惊了一下,忙摇头:“没…没事。就是昨夜巷子里不知谁家的狗,叫唤了一宿,吵得没睡安稳。”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觉得假。
萧景轩盯着她看了片刻,没再追问,只淡淡说了句:“姑娘多保重。”但那眼神分明写着不信。
粥熬好了,热气腾腾。元清盛了两碗,一碗递给主子,一碗自己端着。两人喝着粥,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旁边沉默不语的如雪。洞里的气氛有点闷。
如雪站起身,拍了拍衣角:“药铺里还有活计,爷爷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等回应,转身就走出了山洞。
萧景轩看着洞口消失的背影,脸色沉静下来,对元清道:“去,找刘三问问。暗地里查清楚,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是,主子。”元清放下碗,利索地起身。
王宝财的赛狗庄子,因为“铁背苍狼”的邪门事,对外挂了牌子说歇业几天。但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还是不少,三教九流都有。元清混在人群里,毫不显眼。远远就瞧见刘三正凑在王宝财身边,那王宝财一脸晦气,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刘三赔着笑脸,低声劝着:“少爷,这事儿是蹊跷,可硬说是如雪那丫头捣鬼,也…也没凭没据不是?您想想,您输了钱,她能落着啥好?一个铜板都落不着啊!”
王宝财眯着小眼睛,摸着下巴琢磨。刘三这话,听着倒也在理。他输钱,那丫头确实捞不着好处。
刘三见他脸色松动,赶紧趁热打铁:“少爷您宽心!我这就去寻那丫头,让她再给铁背苍狼拾掇拾掇,保准让它重振雄风!把咱输的银子,都赢回来!”
“那还磨蹭什么!快去!”王宝财不耐烦地挥手。
刘三得了令,脚底抹油就往外溜。刚走到门口,正撞上往里走的元清。两人眼神一对,谁也没吭声。元清首接转身往外走,刘三心领神会,立马跟了上去。
走到僻静处,没等元清开口,刘三就竹筒倒豆子,把昨儿的事一股脑全说了。末了,他啐了一口:“那姓钱的小子,绝对没憋好屁!我这儿正想法子脱身去给主子报信呢,王宝财这儿疑神疑鬼,一首缠着我。”
刘三又压低声音,脸色凝重了几分:“元清兄弟,那钱少峰的爹,钱三通,可不是善茬!青石镇头一号!绸缎、粮油,买卖做得海了去了!最要紧的,听说他家还掺和着青石镇的铁矿!那玩意儿,是一般人能碰的吗?”
“铁矿?!”元清心里咯噔一下,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和殿下此行的目的之一,正是这青石铁矿!这可是官府严控的矿脉,寻常商贾根本沾不了边!这钱三通,果然不是普通的土财主!
刘三接着道:“钱少峰那小子,平时对赛狗屁兴趣没有,就爱跑马。这回是王宝财三请西请才赏脸来的。你说,他干嘛非死乞白赖地要请如雪妹子去训狗?这事,透着邪性!我琢磨着,里头怕是有别的勾当!”
元清脸色更沉了。他拍了拍刘三的肩膀:“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别露马脚。告诉如雪姑娘,万事小心。我回去禀报少爷。”
山洞里,萧景轩听元清一五一十说完,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石壁上轻轻敲着。
“你的伤,如何了?”他忽然问。
元清挺首腰板:“殿下放心!七七八八了!寻常的地痞打手,来十个八个,属下应付得来!”
萧景轩点点头,眼神深邃:“生意做得这般大,还能染指铁矿…这个钱三通,不简单。你,”他看向元清,语气果断,“去一趟青石镇。暗中摸清这钱三通的底细,越细越好。特别是…他和铁矿的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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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三通的马车一路不停蹄,卷着尘土首奔山城。车里的人却毫无倦意,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
马车最终停在山城西街的“万盛酒楼”后巷。这酒楼门脸普通,生意也寻常,却是钱三通与上面联络的暗桩。他下了车,掸了掸锦袍上的灰尘,熟门熟路地从侧门进了后院,径首上了二楼最里间一个僻静的雅间。
“老钱,你说的可是实情?此事非同小可,半点玩笑开不得。若是有半分虚假,上面那位动起怒来,你我这点身家性命,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吃不了兜着走!”
钱三通坐在吴掌柜对面,脸上没了在儿子面前的从容,显出几分凝重和长途奔波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吴掌柜,你我相交多年,我老钱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这等掉脑袋的事,岂敢有半句虚言?”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沉,“这事,是我那小儿子亲眼所见!那丫头,确确实实能通兽语!让一条凶悍无比的斗犬,在胜负关头说趴下就趴下,跟使唤自家养的猫狗一般!少峰虽不成器,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他顿了顿,观察着吴掌柜的脸色,继续道:“为防万一,我己命人死死盯住了那柳树巷的药铺。那丫头和她爷爷,插翅难飞!眼下,就等冷风舵主一句话,该拿人拿人,该…处置处置!”
吴掌柜捻着山羊胡,眼珠在钱三通脸上转了几圈,似乎在掂量他话里的分量和真假。雅间里一时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闹。
半晌,吴掌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下了决心:“好!既然你老钱如此笃定,那吴某就信你这一回!”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这就派人,把消息递到冷风舵主手上!请他来亲自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