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坑洼路上颠得木轴咯吱作响。刘三在前头把鞭子甩得跟风雷似的,“噼啪” 声裹着尘土炸开,恨不能给马插上翅膀。他也学主子模样,不知从哪寻来顶豁边的斗笠扣在头上。后头车厢里,萧景轩的心却像架在火上烤。元清!从小一起摔打、挡暗箭的兄弟!不是护卫,是过命的兄弟!好容易有了信儿,这短短一截路,磨得人肝肠寸断。
车猛地一刹,停在个死寂的破村子边上。几间土坯房歪在黑黢黢的坡上,像几座荒坟。耗子哆嗦着指向坡下最靠边的破院子:“就…就那儿,三…三爷…”
院门,虚掩着。
萧景轩心头“咯噔”一下,一股子透心凉的寒气袭来。
深更半夜,院门怎么没关?!
他压根没等耗子再言语,身影一晃,离弦箭似的,“哐当”一声撞开那扇破门就冲了进去!
院子里死静。惨淡月光下,踢翻的破筐、断柴禾,还有…地上那滩暗红黏糊、刺眼的血!还没干透!
萧景轩蹲身,指尖飞快一抹——粘稠!带着点残余的温热!
刚出的事!
他噌地站起,像头炸毛的豹子,砰地撞开厢房破门!刘三手忙脚乱摸出火折子吹亮,豆大火苗一跳,勉强照亮。
屋里翻江倒海!桌椅稀烂,破罐子碎一地,炕席掀飞…全是打斗的狼藉!
元清?影儿都没了!
耗子噗通一声在地,面无人色:“三…三爷!小的真…真不知道啊!昨…昨儿还好好的!天打雷劈啊!” 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萧景轩只觉得一股腥气首冲脑门,心像是被铁爪子狠狠攥住、揉碎!那点刚冒头的指望,“咔嚓”一声,断了!狂怒和揪心的痛“轰”地炸开,他反手一掌,狠狠拍在旁边唯一囫囵的破木桌上!
“咔嚓——哗啦!”
厚实木桌跟纸糊似的,瞬间裂成好几块,木渣子乱飞!
刘三手里的火折子吓得差点脱手,和耗子一起,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着那堆烂木头,大气不敢喘。这…这还是人?
过了半晌,萧景轩才深深吸了口气,把翻腾的血气强压下去,声音冷得像冻透的铁:“耗子!想想!还有谁知道这地儿?!”
耗子脑子一团浆糊:“没…没了…真没…啊!” 他猛地想起啥,眼珠子瞪圆,“前…前几日!小的…来送吃的,半道…撞见帮里叫李虎的!就…就搭了两句话,他…他问我干啥去,我…我顺嘴说送点东西…就…就他一个!难…难道是他?!”
操!早被盯上了!
萧景轩脸色骤变:“走!”
他走字刚出口,人己如一道黑电,抢先一步猛地冲出破院门!
“哈哈哈……老子就说守着这破窝,准能逮着大鱼!果然!” 一阵夜猫子似的狂笑撕破了死寂。
十几条黑影“唰唰”地从墙根、屋后鬼影般冒出来,瞬间把个小院围得铁桶一般!人人手里提着雪亮的长刀,杀气腾腾!
其中两个,死死架着个高大的身影。是元清!脸白得像纸,嘴角挂着血丝,眼神都散了,显然刚才搏斗牵动旧伤,又倒了。一个黑衣人得意地啐了口:“耗子尾巴一撅,李虎就知道他拉什么屎!早等着你们钻这口袋!”
为首的黑衣人蒙着脸,只露双阴鸷眼。他提刀上前,刀尖戳向的耗子,声音像砂纸磨铁:“耗子!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勾结外人,背叛七杀帮!想怎么死?!”
耗子一看这阵仗,魂都飞了。完了!彻底完了!眼珠子滴溜乱转,扫过被围在中间、斗笠遮脸的萧景轩,又看看周围十几把寒光闪闪的刀。这三皇子再能打,也架不住群狼啊!什么富贵前程,活命要紧!
耗子猛地一骨碌爬起来,动作贼快,“嗖”地窜到头领脚边,脸上堆满谄媚的假笑:“王…王头领!误会!天大的误会!小的…小的哪敢背叛?这是…这是小的将计就计!把他们诓来,好让头领您一网打尽啊!早想去报信了,可…可没脱开身啊!” 他猛地一指萧景轩,声音拔尖,透着股狠劲儿:“头领!就是他!野狐岭那晚跑掉的那个!他就是当朝三……”
“噗嗤——!”
一道雪亮刀光,毒蛇吐信般闪过!
耗子脸上的谄媚、惊恐、狠厉,全僵住了。那两个字永远卡在了喉咙里。一颗带着惊愕表情的脑袋,骨碌碌滚落在地上。无头身子晃了晃,噗通栽倒,血嗤地喷了一地。
王头领甩了甩刀尖上的血珠子,声音冷得掉冰渣:“屁话多!聒噪!”
缩在萧景轩身后、同样扣着破斗笠的刘三,亲眼看着这血淋淋一幕,魂儿都吓飞了!腿肚子转筋,斗笠压得更低,恨不得把脸塞进脖领子里。完了完了…自己人都砍瓜切菜…我这外人…他感觉裤裆里一片冰凉湿漉。
萧景轩不动声色往后挪了小半步,刚好把筛糠的刘三挡严实。他声音压得极低:“听着!待会儿打起来,我拖住他们。你只干一件事——趁乱,救人!救下人后,能跑多快跑多快!去之前那山洞汇合!”
刘三牙齿磕得咯咯响,看着前面十几把要命的刀,心都凉了半截。可不拼命,立马就得死!他狠狠一咬后槽牙,声音抖得不成调:“主…主子…小…小的…豁…豁出命也…也把人弄出去!”
“兄弟们!”王头领的刀猛地指向萧景轩,声音带着嗜血的兴奋,“升官发财,就在今夜!上面的死令——剁碎了喂狗!一个不留!给老子杀!”
“杀——!” 几个离得近的黑衣人早就按捺不住,嚎叫着挥刀扑来!刀光在惨淡月色下,划出要命的弧线!
面对扑来的恶狼,萧景轩心里静得像结了冰的湖。十六岁就敢在死人堆里打滚的皇子,什么阵仗没见过?手腕一翻,腰间那柄不起眼的黑沉短刀己在手,瞬间化作一道索命的银线!
一个呼吸!
刀光闪过,冲最前的两个黑衣人,喉咙同时爆开血花,哼都没哼就栽了!
再几招!
又一个被鬼魅般的刀锋抹了脖子,血箭喷得老高!
快!准!狠!像割草!
王头领瞳孔猛缩!点子扎手!“并肩子上!剁碎他!”他厉声嘶吼,顾不上啥头领脸面了,连同剩下所有黑衣人,如同闻到血腥的饿狼,嚎叫着,挥舞长刀,从西面八方疯狗般扑向萧景轩!小小的院子里,刀光剑影,金铁交鸣刺得人耳膜疼!人影翻飞,杀气搅得空气都粘稠了!
混乱中,谁也没留意墙根黑影里,那个戴着破斗笠、缩成一团的刘三。他像只受惊的老鼠,紧贴冰凉的土墙,一点一点,借着打斗声和乱晃人影的遮挡,朝元清被架着的方向挪。押着元清的两个黑衣人,只剩一个还死抓着昏迷的元清,另一个也提刀加入了围攻。
刘三的心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他摸到墙根一块带棱角的硬石头,死死攥住。瞅准那黑衣人正抻着脖子看前面打得热闹,他猛地从黑影里窜出,用尽吃奶的劲儿,抡圆了石头,狠狠砸向那黑衣人的后脑勺!
“砰!” 闷响!
那黑衣人身子一僵,哼都没哼,软面条似的瘫倒。昏迷的元清失去支撑,身子一歪就要栽倒。
“哎哟我的亲祖宗!”刘三低骂一声,也顾不得怕了,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把将元清死沉的身子捞起来,甩到自己背上。那分量压得他一个趔趄,差点趴窝。他咬碎牙往肚里咽,趁着院子中央杀得昏天黑地,谁也顾不上这犄角旮旯,背着人,连滚带爬,一头扎出院门,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