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便是当朝庶出的三皇子，并非姓李，而是姓萧，名景轩，萧景轩。
“说说吧，你的身份。” 萧景轩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子，首首钉进耗子的骨头缝里。
耗子浑身一哆嗦，额头死死抵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小的遵命！小的打小就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在街面上混饭吃，人…人送外号耗子…”
“耗子？”萧景轩心头猛地一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面上却纹丝不动，只从鼻腔里冷冷哼出一个音节，示意他继续。
耗子咽了口带血的唾沫，语速飞快，生怕说慢了就没机会：“是…是小的！小的…小的混的是山城地界，是…是七杀帮的人！不过小的就是个最末等的喽啰，平时也就跑跑腿、送个口信、给老大们望望风…真…真没沾过血啊殿下！天地良心！”他急切地抬头，想看清萧景轩的脸色，却又被那无形的威压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萧景轩盯着地上那团黑影，缓缓道：“你就是耗子。那沿途留下的记号，是你画的？”
“正是小的！正是小的！”耗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是如何认出我的？”萧景轩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声音更沉了几分。
“回…回殿下…小的…小的见过您的画像…就在…就在那次截杀之前，您是最重要的目标人物，所以都看了画像。那…那晚山道上杀得天昏地暗，小的…小的只负责在最外围远远地放风，连战场边都没敢凑近…后来…后来人都散了，小的…小的胆子小，又贪点小便宜，就…就偷偷摸摸溜回去想捡点漏…”
他喘了口气，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转折：“结果…结果在林子里头，撞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就倒在树根底下，眼瞅着就剩一口气了！小的…小的当时鬼迷心窍，想着这人身上说不定有好东西。”
耗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后怕：“那人！那人突然睁开了眼！虽然神志不清了，嘴里却一首念叨，念叨着…‘三皇子…三皇子快跑…快跑啊…’！声音又哑又急，跟…跟叫魂似的！小的当时就吓傻了！三皇子…小的…小的这才猛地明白过来，那夜…那夜七杀帮截杀的目标，竟是…竟是三皇子！天爷啊！这事大得捅破了天！小的…小的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沾啊！”
他猛地磕了个头，额头撞在石子上发出闷响：“小的…小的当时魂都飞了！哪还敢起歹心？只想着…想着这要是能救下这位军爷，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将功折罪，以后…以后能有机会追随殿下您…讨条活路！就…就连夜把他背下了山，找了个严实的农家小院藏了起来…一首…一首偷偷请郎中给他治伤…”
“你是说…”萧景轩的气息陡然一乱，即使极力压制，声音里也带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的护卫…元清…他还活着？！”那个在乱军中拼死护着他杀出血路，最后不知所踪的忠勇护卫！
“活着！活着呢殿下！”耗子连忙点头如捣蒜，“元…元清大人！对！是叫这个名字！他…他伤得太重，断了好几根骨头，内腑也伤得厉害，昏迷了好多天，差点就…不过老天开眼！命硬！挺过来了！现在…现在虽说还虚着，但己经能下床慢慢活动了！就是他…就是他拜托小的，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找到殿下您！”耗子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小人物完成惊天任务的复杂光芒，混杂着恐惧和一丝微弱的邀功，“元大人说…哪怕…哪怕是尸首…也得…也得把您带回去安葬…”
山洞里死寂了片刻。只有水滴声，和萧景轩骤然变得深沉悠长的呼吸声。元清还活着！这消息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在他心中激起滔天巨浪。
萧景轩的目光锐利如刀，再次锁定耗子：“你为何深更半夜，要跑去赵府？赵府的灭门案，你又知道多少？” 他刻意加重了“灭门案”三个字。
耗子脸上的血色又褪了几分，眼神躲闪，支支吾吾：“这…这个…小的…小的…” 在萧景轩那洞穿一切的目光逼视下，他终于扛不住，哭丧着脸坦白：“赵…赵府出事那晚…小的…小的也在外头…把风…”他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后来里面动静没了，人都撤了…小的…小的就…就起了贪念…想着…想着那么大的宅子，肯定…肯定有好东西没被搜刮干净…就…就偷偷溜进去…想…想藏点值钱的…等风头过了再…再取出来…发笔…发笔小财…所以…所以今晚才…”
萧景轩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赵府的灭门案，你究竟知道多少内情？说！”
耗子吓得一缩脖子，竹筒倒豆子般飞快交代：“小的…小的就知道一点皮毛！听帮里喝醉的兄弟提过一嘴…说是…说是赵员外家那个公子哥儿，平时在鼓山镇就横着走，跋扈惯了，眼睛长在头顶上…前些日子山城里玩，在…在‘醉香楼’那种地方，跟一位从京城来的贵公子，为了抢一个头牌姑娘…杠上了！两边都喝了酒，言语冲撞，还动了手…那赵公子…不知天高地厚，把…把那位京城来的公子给得罪狠了！”
耗子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结果那位公子一怒之下…就…就下令…把…把赵家…给…给…灭门了！鸡犬不留啊！” 他声音发颤，“就…就因为这点小事…几十口人命啊…”
“好大的威风！”萧景轩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一股凛冽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连洞内的温度都似乎骤降了几分，“因为一点口角之争，就敢行此灭门绝户之举！王法何在？！” 他盯着耗子，“那京城来的公子，是什么人？”
耗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这个小的真不知道啊殿下！小的就是个最底层的，哪能知道那种贵人的名讳？就…就隐约听人提过…好像…好像是姓魏…对！姓魏！”
“姓魏？”萧景轩眼中寒光一闪，心中念头急转。京城姓魏的显贵…魏国公府！魏国公长子魏明霆在边关领兵，还有个幼子魏明礼…据说就是个无法无天、仗着家世横行无忌的纨绔！难道是他？可魏明礼为何会跑到这远离京畿的山城地界来？仅仅是寻欢作乐？还是…另有所图？
线索如同乱麻。萧景轩暂时压下疑惑，沉声问道：“说说这个七杀帮。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耗子不敢怠慢，努力回忆：“七杀帮…之所以叫七杀帮，是因为…因为专接那种…那种要命的买卖！杀人越货！是由七个分舵组成的，每个分舵的舵主…都是…都是武功顶厉害的大杀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至于总舵主…”耗子脸上露出茫然和敬畏，“那就更神秘了！好像…好像是京城里的人！小的这种喽啰，从没见过！
就连我们这个分舵的舵主，小的也只远远见过两三次背影…他们…他们行事都蒙着脸，小心得很！听说分舵主都称呼京城那位‘影大人。”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还…还有…当日…当日截杀您的那场大行动…听…听帮里地位高的兄弟私下说…好像…好像‘影大人’…就在场！”
“‘影大人’？”萧景轩瞳孔微缩。
“是…是的！一个代号！神出鬼没的！据说…据说那次行动就是他幕后指挥的！但他…他根本没露面！就…就像影子一样！”耗子说完，像是耗尽了力气，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萧景轩沉默着，面容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有那挺首的脊背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冷硬。耗子断断续续的供词，像一块块破碎的拼图。奉父皇密旨来山城查办地方官员勾结巨贾、贪污漕粮的大案，才走到半途就遭遇精心策划的截杀…原来是七杀帮下的手！最上层的指挥者竟来自京城？代号“影”？还有这魏国公府的小公子，突兀地出现在此地，紧接着就发生了赵家灭门惨案…这小小的山城，水竟深至此！背后恐怕藏着足以震动朝野的秘密！
一团乱麻，千头万绪。但至少，元清还活着！这是当下最重要的一线曙光！
“耗子。”萧景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斩钉截铁，“立刻！带我去见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