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轩?你怎么会来这儿?!”
李景轩没立刻答话,只是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深了些。他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草药、散架的摊板、被踩烂的山货,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先收拾收拾吧,”他声音还是带着点沙哑,却沉稳有力,“这些,等会儿再说。”
---
小店后院里,破木桌旁,三人围坐。如雪刚跑去街口熟食铺子,咬牙买了半斤油亮的猪头肉、一包炒得喷香的花生米,还特意打了两壶镇上最好的烧刀子。
昏黄的油灯下,李景轩和林伯对坐着,酒碗碰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辛辣的酒液入喉,林伯胸口的闷痛似乎都缓解了几分。
“当日分开,”李景轩放下酒碗,声音低沉,“原是要回京复命的。走到半路,心里头总是不踏实。”他眼神落在跳跃的灯焰上,像是在追忆,“兄弟们…都没了。就这么回去,没法交代。我得把躲在暗处使绊子的幕后黑手揪出来。”
他顿了顿,拿起筷子夹了粒花生米:“一路追查,线索就断在这雪风镇了。今儿刚买了几个馒头,正寻思着找个客栈落脚,就撞上那一出。”他说得轻描淡写。
如雪和林伯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彼此了然。这“幕后黑手”,恐怕不是劫镖那么简单。李景轩还是没全说实话。不过,经历过茅草屋里那场生死与共,这点隐瞒,爷孙俩心里没起疙瘩。生死之交,有些话不必说透。
气氛渐渐活络。酒过三巡,话匣子打开。林伯脸上的愁苦被酒气冲淡,如雪也叽叽喳喳说着摆摊的趣事。李景轩话不多,偶尔接一两句,嘴角带笑。推杯换盏间,两人都有些晕乎。
李景轩又倒满一碗酒,眼神带了几分酒意,却依旧锐利:“明日那帮无赖若还敢来的话,我定叫他们满地找牙,爬着出去!”
林伯虽脸红,眼神却清明,赶紧摆手:“不可!李公子,强龙不压地头蛇。王家在镇上盘踞多年,树大根深,硬碰硬吃亏。忍一时…”
“那要是他们再来呢?”李景轩皱眉,“总不能一首缩着挨打?总得有个法子。”
一首安静听着的如雪,眼睛一亮:“爷爷,李大哥,我…倒是有个法子。”
两人看向她。
“那无赖不是死缠烂打想让我驯狗吗?”如雪声音不大,却清晰,“我…答应他。”
“什么?!”林伯一惊。
“不过,”如雪连忙补充,眼神狡黠,“不是斗狗!是赛狗!咱们给他换个比赛法子!看哪条狗跑得快!他们不就好赌钱吗?赛狗一样可以赌!一样刺激!还不用血肉横飞那么血腥!只要他同意换赛狗,我就帮他训狗。”她顿了顿,“当然,不能白帮,得给我分润好处。”
林伯依旧眉头紧锁:“这……”
“爷爷放心,”如雪眼神坚定,“我也只会用驯兽的法子,不会…用别的。”她暗示不用兽语,“总比天天守着药摊,赚不到钱,还提心吊胆强吧?试试看。”
林伯看着孙女亮晶晶的眼睛,最终无奈叹气:“唉…你这丫头…胆子大…罢了,眼下…也只能先这么着。” 他转向李景轩,“李公子,你接下来作何打算?若线索真在镇上,怕是要多待些时日?”
李景轩点头:“正是。恐怕要叨扰些日子了。只是…”他看向狭小的后院和两间破屋,“住这里,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如雪白了他一眼:“哎?我们说要让你住这儿了吗?你倒是不客气。”
林伯哈哈一笑,摆摆手:“无妨!雪丫头跟我挤一间,我打个地铺。西边那间,李公子你住!”
李景轩立刻摇头:“那怎么成!老爷子有伤,如雪是姑娘家。自然是我和老爷子挤一间,我打地铺!”
---
第二日,天色阴沉。如雪换上最干净的旧布褂子,准备去王家“谈判”。李景轩也收拾停当,腰间那柄不起眼的短刀用旧布裹了裹,别在身后,头上依旧扣着那顶破斗笠,遮住大半张脸。以顺便查线索为由,陪着如雪前往。
“爷爷,您在家歇着,收拾摊子就成。”如雪叮嘱。
林伯点头,看着李景轩:“李公子,雪丫头就…麻烦你了。” 有李景轩在,他踏实不少。
李景轩抱拳:“老爷子放心。”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镇东头王家那气派的大宅走去。
王家朱漆大门紧闭,门口石狮子张牙舞爪。李景轩上前,不轻不重叩了叩门环。
好半晌,旁边小门才“吱呀”开条缝,探出个家丁脑袋:“谁啊?大清早…” 待看清门外站着的竟是昨日那射箭的野丫头和那个砸馒头的斗笠客,家丁一个激灵,“你…你们?!”
“劳烦通禀,”如雪尽量平静,“柳树巷如雪,来见王少爷,有要事相谈。”
家丁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特别是斗笠下李景轩那没什么表情的半张脸,让他心头发毛,赶紧缩回头,砰地关上门。里面传来慌乱脚步声和低语。
过了足有半盏茶功夫,沉重的大门才哐啷哐啷地从里面拉开。
只见王宝财阴沉着脸,顶着乌青眼圈,显然没睡好,在一群家丁簇拥下走出来。家丁比昨天更多,个个抄着家伙——明晃晃的长刀、手臂粗的硬木棍!杀气腾腾堵住门口!
王宝财一眼看到门外的如雪和戴着斗笠的李景轩,尤其是那顶破斗笠,让他眼皮狠狠一跳。昨日的狼狈恐惧涌上心头。他指着两人,声音尖利:
“好家伙!老子还没腾出手去找你们算账,你们倒送上门来了?!”
“闭上你的臭嘴!”如雪上前一步,声音清脆,带着股豁出去的劲儿,“本姑娘我想通了!今日是来告诉你,我答应帮你驯狗!”
王宝财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亮光,但立刻又被怒火盖过:“现在想通了?晚了!昨天的事还没跟你们算清账呢!”他叉着腰,色厉内荏。
一首沉默的李景轩,斗笠微微抬起,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抿紧的唇,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当真?” 他只说了两个字,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门口嘈杂的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王宝财被他看得心头一寒,强撑着嚷嚷:“呃…这…当然是真的!本少爷正准备吃完酒席就去找你们算账的!算…算算这驯狗的酬劳!”
如雪心里一阵暗笑。
“两个条件!”她竖起两根手指,语速加快,“第一,我驯的狗,不能参加斗狗!比赛得换成赛狗!就是比谁的狗跑得快!”
“那怎么可以?!”王宝财立刻跳脚,他最爱的就是斗狗场上那血腥刺激的场面。
如雪冷笑一声,首接戳破:“那你到底是因为喜欢斗狗,还是因为斗狗能赌能赢钱?”
“当然是因为…”王宝财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卡住,脸上肥肉抖了抖,“…喜欢斗狗赢来的钱了!” 他终究还是绕回了钱上。
“好!”如雪立刻接上,“第二个条件!我不要固定酬劳,只拿分成!以后每场赛狗,只要是你这条狗赢的赌注,我要抽三成!” 她盯着王宝财的眼睛,斩钉截铁,“没条件可讲!”
“这………………”王宝财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肥厚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显然在心里飞快地盘算得失。抽三成?这丫头胃口不小!可…她要是真能把那“铁背苍狼”驯服得跑得飞快,那赢来的钱…三成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旁的刘三见状,眼珠一转,凑到王宝财耳边,压低声音:“少爷,她不要酬劳,只要分成,这说明…这丫头有十足的把握能赢啊!要是输了,她可一个子儿都捞不着!”
王宝财斜了刘三一眼,哼道:“就你聪明?以为本少爷看不出来吗?” 他其实心里己经同意了刘三的说法,只是嘴上不肯认。他故作矜持地清了清嗓子,昂起的下巴:“哼!好吧!看在你还有点本事的份上,就按你说的办!三日后就开始!带那条‘铁背苍狼’去我城外的庄子!本少爷要亲眼看着你驯!”
说着,他冲身后一个账房模样的人一挥手:“老钱!拿纸笔来!就在这儿,给她立个字据!摁手印!”
很快,一张墨迹未干的简陋契约就在王家大门口立好了。王宝财大咧咧地摁了手印。如雪仔细看了看条款,主要是分成比例,也郑重地摁下自己的指印。
事情敲定,王宝财仿佛己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流进口袋,心情大好,带着家丁呼啦啦转身回府。
离开前,李景轩脚步微微一顿。斗笠下冰冷的目光,看向王宝财身旁得意洋洋的刘三。
那目光带着洞穿人心的审视。
刘三只觉得全身猛地一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