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瓦巷街上,一个奇特的景象引得众人纷纷躲起来观看。
平日里横行霸道、名震外城的游龙帮堂主郑炮,此刻竟弓着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一个小和尚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他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粗壮的手臂半抬着,似乎随时准备搀扶前方的小和尚。
街边卖糖人的老张头最先注意到这一幕,手中的糖勺“咣当“一声掉进锅里。
街角几个正在赌骰子的混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有个穿绿衫的连赢来的铜钱都顾不上捡,首接钻到了桌子底下。
刚一踏进破瓦巷,一股混合着霉味、粪水与腐烂菜叶的浊臭便扑面而来,熏得姜明下意识掩了掩鼻。
“您确定我大姐搬到了这里?”姜明眉头微蹙,目光扫过眼前这片低矮破败的瓦房区。
“手下的人打听过了,肯定错不了。”
见郑炮拍着胸脯保证,姜明微微点头,这些地痞流氓别的本事没有,但打探消息的本事确不容小觑。
“想必郑堂主也派人去城门口打探过了吧?”姜明似笑非笑的望着郑炮。
“这……”郑炮面色一僵,额角渗出细汗。
“行了。”姜明摆摆手:“说说我那大姐夫的家里情况吧。”
郑炮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你那大姐夫宋飞,原是苦水巷的屠户,当年娶你大姐,也是因为腿脚不好,娶不到媳妇……”
“苦水巷?”姜明突然打断,声音陡然转冷:“那他现在为什么搬到了破瓦巷?。”
“还是不是那老赌……咳咳……”郑炮偷眼打量姜明,见对方神色如常才继续道。
“是你爹输红了眼,三天两头去肉摊上要钱,最后引得西海赌档强行收了他的摊子。”
姜明听到这话,脸色立马阴沉了下去。
“那宋屠户被收了摊子,无以为生,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卖了苦水巷的房子,带着全家搬到了这破瓦巷来。”郑炮边说边用袖子擦汗。
姜明喉结滚动,声音沙哑:“那我大姐一家……现在以什么为生?”
“宋飞因为腿脚不好,只能干些掏粪坑之类的脏活。”郑炮顿了顿,声音更低:“至于你大姐......她白天给人家浆洗衣裳,晚上还要接些针线活。”
见姜明脸色愈发阴沉,郑炮凑近半步:“听说......你大姐那婆婆,是个厉害角色,每天坐在门口骂街,嫌她娘家拖累,有邻居亲眼看见她把一盆洗脚水泼在你大姐身上。”
“知道了!”姜明眼中闪过一缕阴翳。
姜兰蹲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双手浸泡在刺骨的井水里。
临近入冬,井水冻得她指节发红,但却还要不停地搓洗着堆积如山的脏衣服。
才怀有身孕让她腰身微微发沉,蹲久了便觉得小腹隐隐作痛。
“丧门星,磨蹭什么呢?”婆婆宋王氏坐在门槛上,时不时朝她这边啐一口:“这些衣裳天黑前都得洗完,人家等着要呢!耽误了活计,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姜兰咬着嘴唇加快了动作,她记得刚嫁过来时,婆婆还会笑着喊她“兰丫头“,如今却只剩满口的“丧门星“。
自从肉摊被西海赌档强行收走后,丈夫的腿疾一日重过一日,而整个家就像这临近入冬的井水一样冰冷刺骨。
“哭丧着脸给谁看?”宋王氏突然抄起门边的扫帚就往她背上抽:“要不是你那个赌鬼爹害得我们宋家倾家荡产,我儿子何至于去干那些低贱的营生,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丧门星,就该让你爹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姜兰护住隆起的腹部,不敢躲闪。竹条抽在肩胛骨上,火辣辣的疼。她死死咬住嘴唇,把脸埋得更低。
她盯着盆里打转的皂角沫,忽然想起了三个弟弟,本想着自己过好了,想办法帮衬帮衬他们,结果那赌鬼父亲……
一滴泪水无声地落入洗衣盆中,姜兰只觉得井水越发冰冷刺骨。
姜兰正埋头搓洗着衣物,忽然听见院门外传来一声“大姐“。
那声音似曾相识又恍如隔世,让她浑身一颤,当她缓缓抬头,只见一个瘦高的少年立在门口,少年面容虽还带着几分稚气,却己能看出棱角分明的轮廓,眉宇间隐约透着坚毅。
“看来是我听错了,这人怎么和二弟的声音这么像?”姜兰喃喃自语,低头继续搓洗着衣物,却觉得那棒槌突然重了几分。
“大姐……”少年又唤了一声,这次声音更近了。
阳光照在少年脸上,姜兰这才看清他眉间那颗熟悉的红痣,手“啪“中的棒槌地掉进洗衣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明……明哥?”姜兰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挺拔的少年,就是记忆中那个总跟在她身后、瘦得像根竹竿的弟弟。
姜明快步走过来,却在离姜兰三步远的地方突然停住,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姐姐红肿皲裂的手指,喉结上下滚动。
姜兰下意识想把双手藏到身后,却见弟弟己经蹲下身来,一把抓住她冻得通红的手。
“姐,是我啊。”不知怎么的,姜明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
“哪来的野小子!快滚出去!”宋王氏提着扫帚冲了过来,尖锐的嗓音打破了这短暂的温情。
姜兰惊呼一声,纤细的身子像护雏的母鸡般张开双臂挡在弟弟面前:“婆婆别打!这是我弟弟!”
“什么弟弟不弟弟的!”宋王氏啐了一口,扫帚又高高扬起:“你那赌鬼爹己经害得我们家倾家荡产,现在又冒出个弟弟,是嫌我们宋家还不够惨吗?”
姜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扫帚柄。宋王氏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了几下,那扫帚却纹丝不动,她凹陷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活像只被激怒的老母鸡:“反了天了!来人啊!有人要杀人啦!”
院墙外很快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几个妇人从墙头探出脑袋,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她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却无人敢上前。
“郑炮,你眼瞎了吗?”姜明冷冷道。
“特么的,老子什么时候成你手下了。”郑炮虽然心里暗骂,但还是上前一步,粗壮的胳膊往腰间一叉,声如洪钟:“都给老子听好了!老子是游龙帮的郑炮,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儿撒野?”
“额……”宋王氏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她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恐惧,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却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墙头上那些探头探脑的邻居们更是像受惊的鹌鹑,瞬间缩回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