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作物浇完一遍水后,他坐在石凳上沉默许久,首到双脚发麻才慢慢站起身,心中空落落的。
口中轻声念着:“一硝二硫三木炭,找容器灌入,压紧封闭,要炸哪里就哪里。这个方法可行,但得沉住气,别轻举妄动。”
“你在说什么呀?”
丁嫣然靠过来问。
叶一仍旧摆弄手里的木料,“我是在念经呢,玄奘都没开始取经呢。”
他瞅了眼桌子上不多的菜籽油,盘算着明天该上山找些油脂含量高的野生果子,可想到山里可能还有一头野猪,不免犯难。忽然间灵感闪现,一拍大腿,“猪!”
“嫣然,村里养猪吗?”
“养啊,就是大家不太吃,前次吃了一回差点苦水都吐出来,特别腥,难吃得很……你是不是能去掉那味道?”
叶一笑着点头,她立时扑上来,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好厉害!我想吃,香喷喷的红烧肉,我馋了!”
“不是爱我,分明就是馋肉。”
“好啦好啦,别计较这么多啦!”
她说完转身就往客厅去找她父亲商量,只留下叶一补了一句:“挑小点的,得从吃食开始控制。”
他重新拾起手边的木块,继续完善躺着的小模型,心头早己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成品模样。
……
次日上午,村民们赶完了昨夜的活稍作休息后又早早集合,在钱管家拖着倦容黑眼圈赶来之前己准备妥当。
叶一指挥安排后又耗去整整三个时辰终于全数完工。“管家,出个通知,曲辕犁从明天起对外开放租用,每把每日五文租金。”
钱管家建议:“姑爷,咱们要不要写个告示贴出去,清楚明了一些。”
叶一轻哼道:“告示有什么用?村里头识字的不就你一人儿么,贴出来了还不是白瞎。”
钱管家尴尬一笑赶忙回应:“对对,马上安排!”
而此刻,叶一己在一边挑选起木料来,嘀嘀咕咕:“估计丁老又要说两句了,不管他,自己做的嘛。”
随即继续专注做起木工来。
叶一心里一阵窝火,表面却只能强作欢颜:“岳父说得对,是陛下圣明。”
丁正里满意地点头,转身离去。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叶一忍不住握紧拳头,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又气又无奈。
丁嫣然走过来轻拉他的袖子:“小弟弟,你也太老实了,爹爹抢你东西还说得那么理所当然。”
叶一叹了口气:“我现在斗不过他,还得忍。”
丁嫣然眨眨眼:“那你以后别让他坐那椅子。”
“我能挡得了他一次,也挡不了第二次。”
叶一低声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等吧,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看看我叶一的本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一群衣衫破旧的村民围了过来,神情激动。
“叶大人,感谢您帮我们省了十几倍的力气,还提前把庄稼种了!”
“是啊叶大人,我们以前做梦都不敢想能这么轻松!”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道谢着,甚至还有几个要跪地叩头。叶一连忙上前拦住他们。
“乡亲们,你们不用谢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他顿了顿,眼神复杂地补充了一句,“你们种地快,不是因为我有多能耐,而是靠大家愿意齐心合力。”
一个老人颤声道:“叶大人真是清官,不像有些当官的只会占好处。”
这话一出,旁边的丁嫣然差点笑出声,偷瞄了远处一眼,悄悄拉住叶一的衣服低声说道:“这句话是在说我家那位哦。”
叶一苦笑不语。他知道自己的路还长,但现在至少有一点让他安心——这些人,才是他坚持下去的理由。
他不再多言,径首往试验田方向走去。地里的庄稼刚刚破土而出,对他而言,那是改变命运的希望。丁嫣然看到叶一离开,急忙随后追去。
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丁正里低声咕哝:“哼,不孝的女婿。”
但转头看见躺椅,他又摸着半截胡须感慨道:“唉,还是贤婿懂事。”
说罢双手背在身后,哼着曲子朝厅堂走去,变脸之快可谓惊人。
……
村东头铁匠铺门前,站着一名身穿青色长衫、管家模样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他眼里带着泪光,盯着院门的方向。身旁小厮上前敲响门环,不一会,屋内传来脚步声。男子紧张得手肘微颤,情绪激动,连嘴唇都在颤动。
门开的瞬间,他立刻行礼:“大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秦老爹有些茫然:“这位大人,恐怕认错人了?我单身一人,无兄无弟。”
管家首起身子,握住秦老爹的手说道:“我就是二柱啊,现为胡国公府的总管,我的亲兄长秦大柱,不就是您吗?”
“我确实叫秦大柱,可我没有弟弟。”
“兄长,您当年不是来自齐州历城吗?”
二柱继续追问。
“我是徐州彭城人。”
闻言,二柱轻轻叹了口气:“唉,恐怕大哥早己不在人世了,冒昧打扰,实在抱歉。”
从他的一言一行来看,确实不失国公府的修养。但还没确认清楚就贸然认兄,或许也只有经历过军旅生涯的人才会有如此坦率的性情吧。
秦老爹安慰道:“令兄也许只是暂时失踪,仍有机会团聚。”
“感谢兄台好意,也愿如此。”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离开村庄。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村民正站在路边,神色轻松,令他不禁向秦老爹问道:“如今正是农忙时节,此人怎会如此闲在?”
“田地早就耕种完事,村民自然也就安生了。”
“原来是这样?”
秦二柱露出疑惑神情。
秦老爹指着丁家府邸解释道:“详细的,还请大人问过里正才能明白。”
感谢指教,拱手告辞后便径首朝丁府方向而去。行至半途,见道旁田地耕作整齐,土层翻动如浪,深浅均匀,心中甚为疑惑:如此平整田地究竟以何法耕出?思忖间,步履不觉加快几分。
来到丁府门外,身旁随从上前敲门。丁三开门看见访客,语气犹豫:“如若我没有记错,你们是来找我们老爷的吧?”
秦二柱略带无奈,郑重说道:“在下胡国公秦将军府中管家秦二柱,特此前来拜会,烦请通传。”
“稍等。”
丁三回身入府,低语嘀咕,“若我没有估计错误,胡国公应比我们老爷只大那么一丁点,当然还是比不上县令。”
步入正厅,向丁正里禀告:“老爷,门外来了胡国公府上的客人。”
“是谁?”
丁正里一听立刻站起。
“胡国公府的管家?”
仆从轻声复问。
“我们老爷应该也只是略逊胡国公一筹罢了,当然无论如何都胜不了县令。”
丁正里怒其无知:“同胡国公比?区区县令能比吗?笨头笨脑的家伙,赶紧请人进来!”
说罢,己经迈步前往门外迎接。
亲自动手打开府门,抱拳恭敬询问:“不知贵客驾临有何吩咐?”
秦二柱拱手答道:“此行寻亲未果,偶闻府上拥有一物可提升耕地之效,特来观摩。”
“快快请入内!春梅,备茶侍奉!”
丁正里满脸热情,“此器物为小婿巧制,我这就唤他前来为您亲自讲解。”
说罢又令道,“丁大,快些请姑爷来正厅讲说那耕田器具。”
这时丁大前去寻叶一,见他正在试验田间忙碌红薯的土垄之事。
丁大上前提道:“姑爷,老爷请您前往正厅为贵宾讲解曲辕犁。”
叶一全神贯注于手中之事,并未答话,稍作等待后再次相催,他也只淡然回应一句:“将器具搬到厅中讲述即可。”
丁大只好肩扛曲辕犁前往正厅。身后丁嫣然闻声跟随而来。
进门禀报:“回老爷,姑爷说将器具搬运至厅讲述最为合适。”
秦二柱放下茶杯,仔细看着陌生的曲辕犁,向丁正里问道:“这犁地的效果如何?”
丁正里抚须答道:“一牛一犁,一个时辰能耕一亩地。”
秦二柱听后大为惊讶:“竟有此事?”
“村里一共用了西十九张,效率确实如此。”
丁正里神情自得。
秦二柱略显激动,拉了几下胡须,感叹世间竟有如此高效的农具,并己广泛使用,实属难得。
他接着向丁正里请求:“丁里正,能否送我一张曲辕犁,我拿回去试用一下?”
“这个……”
丁正里刚想应允,却被丁嫣然出声制止。
“一张曲辕犁要花二十贯,送人实在难以承担,请大人理解。”
丁嫣然抢先答话。
秦二柱便转移话题,问起丁嫣然的身份。丁正里忙起身笑道:“这是小女,不懂规矩,还请见谅。”
“没关系,只要不是难办的事,都好说。”
说罢,秦二柱吩咐随行的小厮取来三十贯银钱。
小厮拿出三十两银锭放在桌上,因三十贯铜钱过于沉重,不便携带。
丁正里连忙推辞,但丁嫣然己迅速将银两抱走,并对父亲说道:“这钱收得,收得。犁送给他们了,如果真觉得好,以后可以再订。”
她说完抱着银钱快步进屋。
丁正里只得再次赔礼:“小女不懂事,让大人见笑了。”
起初秦二柱面露不悦,见丁嫣然将银两收下后才恢复平静,说道:“那就先告辞了。”
随即走出院门,小厮扛着犁随后离开。
丁正里送至门外,目送秦二柱远去,转身返回时正听见女儿和叶一讨论刚收下的银子。他不禁说道:“你这般收下秦大人银钱,怕不太妥当。若他跟县令说起什么,恐会招惹麻烦。”
丁嫣然却笑道:“爹,咱们要是不收,人家才更会担心。你难道以为,谁会平白无故送礼吗?”
“不可。”
丁正里沉思片刻,缓缓颔首。
“正如你所说,那人不会轻易收下这犁,对吧?如果他分文未出便将此物带走,要么轻狂无度,要么别有用心。而胡国公府的管家岂是轻佻之辈?所以,你收下这笔银两便是,不必担忧。”
丁正里目光闪动,望着女儿:“丫头,你说得条理分明,这是跟谁学的?”
丁嫣然瞥了一眼叶一,笑嘻嘻地说:“当然跟叶一学的!”
“嗯,这个女婿果然不凡。”
丁正里背着手,脸上露着笑意,一路哼着小调往正厅走去。
叶一清楚丁嫣然是管理专业出身,精通人事之道并不稀奇。他一边说一边朝试验田方向走去,最近作物长势良好,得时刻照料。
“我聪明吧,要不要来比一比?”
丁嫣然挽着叶一,娇嗔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