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牛道。
蜿蜒的古栈道,如同一条巨蟒,盘踞在秦岭的崇山峻岭之间。
一边,是斧劈刀削般的万丈悬崖。
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湍急江流。
顾长安的车队,就在这仅容一车通过的险峻栈道上,艰难地行进着。
数十名精挑细选的身强力壮的民夫,喊着粗犷的号子,浑身的肌肉虬结贲张,拼尽了全力,才将一辆载满了各种精密器械的马车,缓缓地向前推动着。
车轮,碾过那铺设在悬崖峭壁之上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仿佛,随时都会不堪重负,连人带车一同坠入那奔腾的深渊之中。
顾长安,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他第一次,如此首观地感受到了,人力在伟大的自然面前,是何等的渺小与无力。
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格物之道”,其根本便是认知规律,利用规律,最终征服自然!
而眼前这一幕,却像是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不行。
必须要找到一种,能取代这种低效而又危险的人力、畜力的全新的“动力”!
一种更强大、更持久、更稳定的动力!
队伍,在一处相对平缓的开阔地停下,安营扎寨,准备休息。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
顾长安坐在火堆旁,心事重重。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那正架在火上烧着的,一个黑乎乎的大铜水壶上。
水被烧开了。
白色的蒸汽,从壶嘴里不停地冒了出来。
而那铜质的壶盖,则被不断涌出的蒸汽顶得一起一伏,“哐当、哐当”地响个不停。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生活场景。
每天,都在无数人的身边发生着。
但这一刻。
当那“哐当”作响的壶盖映入顾长安的眼帘时。
却仿佛一道开天辟地的闪电,猛地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迷雾!
蒸汽!
是蒸汽!
是这看似温和无害,实则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蒸汽!
一个宏大而又疯狂的蓝图,瞬间在他的脑海中爆炸开来!
他甚至顾不上吃饭,猛地站起身,冲回了自己的营帐,拿出纸笔,借着昏暗的烛火,开始疯狂地绘制了起来!
气缸、活塞、连杆、曲轴、飞轮……
一个个后世工业革命的核心部件,在他的笔下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姿态呈现而出!
他要造一台,能将蒸汽的热能转化为机械动能的机器!
他要造出这个时代的第一台——
——蒸汽机!
他要用这钢铁铸就的不知疲倦的咆哮巨兽,去碾平这崎岖的蜀道!
他要用那铁铸的轨道,去连接大唐的每一寸土地!
他要让那喷吐着浓烟与烈火的钢铁巨龙,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奔驰!
他的胸中,燃起了一团前所未有的熊熊烈火!
然而,当他将那份充满了激情的草图绘制完成之后。
现实,却又如同一盆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他很快就发现了,几个以目前的技术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一,材料学。
蒸汽机对气缸的密闭性要求极高。
而以目前大唐的铸造水平,根本无法制造出能承受得住高压蒸汽而又不漏气的大型气缸。
第二,加工精度。
活塞与气缸壁之间,需要完美的贴合。
这种近乎苛刻的加工精度,即便是他拥有【超凡·鬼斧神工】,也只能完成一些小型的部件。想要制造出足够大的合格的活塞与气缸,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理想很。
现实却骨感得令人绝望。
顾长安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眼前那份充满了超前理念的图纸,第一次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好像一个坐拥宝山的人,却找不到一把能打开宝库大门的钥匙。
难道这个伟大的“蒸汽之梦”,就要止步于此吗?
不。
绝不!
顾长安的眼中,再次燃起了不屈的火焰。
一次不行,那就十次!
一代人完不成,那就两代人!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了笔。
他不再去想那一步登天的整机。
而是将那宏大的蒸汽机蓝图,拆解成了一个个以目前的技术可以攻克的小的技术模块。
如何铸造出更耐高压的合金材料?
如何设计出更省力的齿轮传动组?
如何制造出更精密的活塞与连杆?
他要将这些最基础的工业零件,一个一个地先点亮!
他打开了系统面板,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机械设计(蓝)】和【精密铸造(蓝)】这两个核心技能之上。
他要用这漫长的蜀道之行,来一场属于他一个人的“技术积累”!
他相信,终有一日。
当所有的零件都准备就绪时。
那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必将在他的手中苏醒!
就在他重新燃起斗志之时。
一名负责斥候的护卫,前来禀报。
“伯爷,我们己进入蜀中地界。”
“前方不远处,便是此地最大的富顺盐井。”
“只是……”那护卫迟疑了一下,说道,“那里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哦?”顾长安抬起了头,“怎么个不对劲法?”
“那盐井明明是官办的,但井场内外巡逻守卫的,却大多是些衣着华丽、气势汹汹的地方豪族的家丁护院。”
“而那些衣衫褴褛的盐工,一个个面黄肌瘦、神情麻木,倒不像是在为朝廷做事,反倒更像是……”
“——被圈养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