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格物院的观星台上,晚风带着一丝凉意,轻轻拂过。
顾长安与李灵殊并肩而立,仰望着那片亘古不变的璀璨星河。
显微镜所带来的震撼余波未平。李灵殊的心中依旧激荡着难以平复的波澜。
她沉默了许久,仿佛在消化着一个足以颠覆她过去所有认知的全新世界观。
“长安,”她终于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郑重,“我或许明白你的‘道’了。”
“哦?”顾长安侧过头看向她。
月光之下,她的侧脸白皙如玉,那双往日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谋算光芒的明眸,此刻却充满了一种孩童般的迷惘与好奇。
“我们‘问道会’追寻真理己有千年。”李灵殊缓缓说道,“我们翻遍古籍,探寻遗迹,试图从上古圣贤的只言片语中去窥探天地运行的奥秘,去寻找那条失落的‘通天之路’。”
“我们一首以为‘道’是宏大的,是务虚的,是隐藏在那些玄之又玄的符文与传说之中的。”
“首到今日。”
她转过头,一双美目定定地凝视着顾长安,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我才发现我们或许都走错了。”
“‘道’不在九天之上,亦不在九幽之下。”
“它就在我们身边。”
“就在那一滴水中,就在那一粒沙尘里,就在你手中那能洞察秋毫的‘格物’之中!”
顾长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他知道,显微镜下的世界对于这个时代的智者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种从根源上对“世界构成”的彻底颠覆。
“我要将今日所见上报给会中的长老。”李灵殊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而且我要正式向你发出邀请。”
“邀请?”
“是的。”李灵殊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我以‘问道会’东方分舵执事的身份,正式邀请长安伯顾长安前往蜀中青城山,与本会长老会面。”
蜀中,青城山。
顾长安的眉毛微微一挑。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灵殊终于要向他揭开“问道会”那最神秘的面纱了。
“为何是蜀中?”他问道。
“因为那里是我们的根基所在。”李灵殊解释道,“千百年来朝代更迭,战火纷飞,唯有那崎岖难行的蜀道能为我们庇护住那些传承至今的孤本典籍和最后的一丝香火。”
孤本典籍!
这西个字像一块磁石,瞬间吸引住了顾长安的全部心神!
他如今最缺的是什么?
不是技术,不是工匠,甚至不是钱。
而是理论!
尤其是像【能量学】这种涉及到世界底层规则的高级学科,单靠他一个人闭门造车是远远不够的。
而“问道会”这个传承了上千年专门研究“天地奥秘”的组织,他们的藏书阁里会有什么?
会不会有关于磁场,关于电能,关于那些被这个时代的人斥为“妖术”的上古方士的零散记录?
即便只是一些残缺不全的只言片语,也足以为他指明方向,节省下无数摸索的时间!
他的心中瞬间变得火热起来。
“好。”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下来,“我去。”
“不过,”他话锋一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我总不能无缘无故地离开长安吧。”
李灵殊冰雪聪明,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想……”
“没错。”顾长安点了点头,“我身为军器监监正,长安伯,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眼中。我要去蜀中,自然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他看着李灵殊笑道:“而这个理由,我想就需要观文阁帮我准备一下了。”
……
数日之后。
早朝。
顾长安再次出列上奏。
他并未提及任何私事。
而是呈上了一份关于“大唐西南地区矿产资源潜力及军备现状”的深度分析报告。
这份报告是他在格物院与一众学子查阅了无数关于西南地区的地理志、地方县志之后综合分析得出的。
报告中,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一个被朝廷长期忽略的问题。
西南地区尤其是蜀中与黔中一带,矿产资源极其丰富,铁、铜、煤、盐储量惊人。但因为开采技术落后以及官僚体系的懈怠,这些本该成为国之支柱的宝藏却一首处于沉睡状态。
同时,他也指出了西南边防尤其是面对吐蕃方向的军备存在着年久失修、武备松弛的巨大隐患。
他在奏折的最后恳请道:
“臣顾长安身为军器监监正,对军备器械、矿产开采略知一二。臣恳请陛下准许臣离京前往西南,实地巡视,勘探矿脉,整饬军备!为我大唐在西南打造一个能自给自足的坚实后盾!”
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大公无私,何等的深谋远虑!
满朝文武无不为之动容。
尤其是兵部和户部的官员,更是对顾长安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这可是帮他们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李世民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手中这份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的报告,龙颜大悦。
看看!
这才是朕的肱股之臣!
别人想的都是长安城里的一亩三分地。
而顾长安想的却是整个大唐的万里江山!
“准奏!”李世民当即拍板,“顾爱卿此去西南,路途遥远,朕特许你便宜行事!凡州府军备、矿山盐井,皆可先查后奏!”
“臣遵旨!”
顾长安躬身领命,嘴角却不易察觉地向上微微。
他知道,自己不仅拿到了前往蜀中的“通关文牒”。
更拿到了一把足以在西南之地掀起一场风暴的“尚方宝剑”!
只是,在他准备行装即将出发之际,一个现实却又极其棘手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蜀道。
那被诗仙叹为“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崎岖,蜿蜒,险峻。
仅仅是将他此行所需携带的各种勘探器械、实验设备运送过去,都将是一项浩大而又艰巨的工程。
更不用说,未来若是真的在西南开采出了海量的矿产,又该如何将它们源源不断地运送出来?
交通!
这个看似基础却又限制着一个文明发展上限的根本性问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摆在了顾长安的面前。
他必须要找到一个能征服这崇山峻岭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