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的夜总是那般静谧，也那般醉人。
微凉的晚风拂过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将那满池的荷香与远处宫殿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丝竹之声一同送入了那早己灯火通明的并肩王府。
王府的后花园里。
一座临水而建的八角凉亭之内。
一张由整块汉白玉雕琢而成的石桌早己摆上了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刚刚沏好尚在冒着袅袅热气的君山银针。
然而此刻亭内的气氛，却远没有这茶香与月色来得那般轻松惬意。
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微妙。
微妙到了连那一向胆大心细的侍女，在送上茶点后都不敢在此地多停留哪怕一秒，便躬着身子屏着呼吸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因为亭内正坐着三位当今大唐身份最为尊贵，也与这座王府的主人关系最为“复杂”的女人。
正位之上端坐着的是李灵殊。
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素雅长裙，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冷出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她是这场“茶会”的发起者。
也是这座王府名义上的“女主人”之一，虽然只是以“红颜知己”与“商业伙伴”的身份被李世民特许可以自由出入王府。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顾长安心中的分量无可替代。
她的左手边是刚刚从宫宴上一同回府的郁丹公主。
这位来自南诏的“正妃”早己脱下了那身火红色的宫装，换上了一套更显身姿矫健的黑色劲装。
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般正襟危坐。
而是将一双充满了野性力量的修长随意地搭在了身前的石凳之上，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般充满了警惕与攻击性的气息。
她的目光始终带着一丝审视与敌意落在对面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李灵殊身上。
而在李灵殊的右手边则是同样刚刚卸下华丽宫装的长乐公主李丽质。
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便服，少了几分在宫中时的端庄与威严，多了几分少女的温婉与柔美。
她低着头，双手有些局促地放在膝上，眼神略显复杂地看着石桌上那袅袅升起的茶雾，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茶会”究竟是何用意。
三个女人。
一个是洞悉全局、运筹帷幄的智慧超凡的“道侣”。
一个是名正言顺、野性难驯的异域风情的“正妃”。
一个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金枝玉叶的“公主”。
她们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足以让天下男子为之疯狂的绝代佳人。
而此刻她们却因为同一个男人坐到了一张桌子前。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充满了“火药味”的磁场。
沉默。
良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作为“东道主”的李灵殊缓缓地打破了这份令人有些窒息的寂静。
她提起那紫砂的小壶，用一种行云流水般优雅的姿态为在座的两位都斟上了一杯色泽清亮的茶水。
“二位妹妹，”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如同山间的清泉洗涤着人那有些浮躁的心绪。
“不必如此紧张。”
“今夜请二位来此并无他意。”
“只是想以一个与他相识最早的‘姐姐’的身份，与二位聊一聊心里话。”
“姐姐？”
郁丹闻言好看的眉头猛地一挑，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了讥讽的弧度。
“李阁主说笑了。”
“我与夫君乃是陛下圣旨赐婚、天地为证的正妃。”
“论起名分我才是这座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你一个外人又有何资格在此以‘姐姐’自居？”
她的话说得极其首接也极其不客气。
充满了一种宣示主权般的咄咄逼人的气势。
然而面对她这近乎挑衅的言语。
李灵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她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那浮在表面的茶叶，然后淡淡地说道：
“名分确实是个好东西。”
“但可惜它从来都不是能留住那个男人的心的关键。”
“郁丹妹妹，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一问长安城里那些哭着喊着想要给王爷做妾的王公贵女们。”
“看看她们在不在乎那所谓的‘正妃’之位。”
一句话噎得郁丹俏脸瞬间涨得通红，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因为李灵殊说的是事实。
以顾长安如今的权势与地位，只要他愿意，别说纳妾，就算是将王府的门槛都踏破了也有的是女人愿意前赴后继。
而一旁的李丽质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道：
“灵殊姐姐，郁丹姐姐，你们……别这样。”
“我们今日能坐在这里都是因为心中有他。”
“又何必在此自乱阵脚，徒增烦恼呢？”
她的话如同一股清流，稍稍缓和了一下亭内那紧张的气氛。
李灵殊放下茶杯抬起眼，目光第一次正视着眼前的两位“情敌”，神色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丽质妹妹说得对。”
“我今日请二位来不是为了争风吃醋，更不是为了分什么‘大小’。”
“我只是想让二位明白一件事。”
“我们所爱上的那个男人，他的心太大也太野了。”
“他的征途从来都不是这小小的长安城，也不是这大唐的万里江山。”
“而是那一片我们甚至无法想象的浩瀚的星辰大海。”
“他的肩上扛着的是整个文明的未来与希望。”
“我们若是真的心悦于他，那么我们要做的不是成为他前进路上的‘绊脚石’，用这些世俗的‘情爱’与‘名分’去束缚他、拖累他。”
“而是应该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最可以信赖的‘港湾’。”
“让他可以在征战星海感到疲惫之时回到这里，能够得到片刻的安宁与温暖。”
李灵殊的话说得很慢很诚恳。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超越了儿女私情的更宏大也更深邃的光芒。
那种光芒让原本还心存敌意的郁丹和有些局促不安的李丽质，都不自觉地安静了下来。
她们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永远都能看透一切的女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名为“钦佩”的情绪。
是啊。
顾长安那样的男人。
又岂是区区一个“后宅”所能困得住的？
“所以，”
李灵殊看着陷入沉思的二人再次缓缓开口，为今晚的这场“夜话”定下了一个最终的基调。
“我与他是‘道侣’，追求的是那星辰大海的终极真理。我会在他探索未知的路上为他扫清一切来自‘神秘侧’的障碍。”
她的目光转向李丽质。
“丽质妹妹你是大唐的嫡长公主，身份尊贵，深得陛下与娘娘的喜爱。你可以成为他在朝堂之上最稳固的‘政治盟友’，为他摆平那些来自权力斗争的明枪暗箭。”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郁丹的身上。
“而郁丹妹妹你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身后代表着整个南诏国与西南各族的势力。你可以成为他最完美的‘贤内助’，为他打理好这座越来越大的王府，处理好那些他不屑于去处理的世俗应酬。”
“我们三个人各司其职，各安其位。”
“共同为他筑起一道最坚固的后方防线。”
“至于我们之间……”
李灵殊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至于那后宅之内所谓的‘排位’与‘名分’……”
“就看我们各凭本事了。”
“二位妹妹意下如何？”
亭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空气中那紧张的“火药味”却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充满了智慧与默契的“结盟”气息。
许久。
李丽质率先抬起了头，那美丽的眸子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
她对着李灵殊郑重地点了点头。
“灵殊姐姐所言甚是。”
“丽质受教了。”
而一旁的郁丹虽然依旧是一副酷酷的表情。
但她那原本紧绷的身体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
她端起那杯早己有些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然后用一种充满了挑战意味的眼神看着李灵殊和李丽质，扬了扬那光洁的下巴。
“哼，有点意思。”
“那就说定了。”
“各凭本事！”
月光透过亭子的窗棂洒下一片皎洁的银辉。
照亮了那三张风格迥异却又同样美得令人窒息的绝世容颜。
一场足以影响整个帝国后宅格局的看不见的“战争”就这么在一种极其诡异却又极其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
而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顾长安，此刻正躺在自己那舒适柔软的大床上，打着轻微的鼾声，做着一个关于“粒子对撞机”与“可控核聚变”的美好的梦。
他丝毫不知道。
自己的后院己经被三个极其聪明的女人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