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余的十七名斥候齐声怒吼，压抑的悲愤瞬间转化为复仇的火焰。
他们迅速散开，依托沟口附近残存的巨石和土坎，张开了强弩。
冰冷的弩臂被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淬火的弩矢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放！”阿木的吼声如同惊雷！
“嗡——！”
一片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响起。
十七支劲弩如同死神的镰刀，带着复仇的意志，狠狠扑向崖壁。
目标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敌人射手可能藏身的区域。
压制，覆盖！
“噗嗤！”“啊——！”“隐蔽！”
崖壁上顿时响起几声凄厉的惨叫和慌乱的呼喊。
几个躲闪不及的身影被强劲的弩矢贯穿，惨叫着从高处跌落，砸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其余的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精准而凶狠的远程打击瞬间压制，纷纷缩回掩体后面，箭雨顿时稀疏了许多。
“上弦！再放！”阿木如同不知疲倦的战鼓，不断发出指令。
弩手们动作娴熟，以最快的速度重新上弦、瞄准、激发！
他们不求大量杀伤，只求形成持续不断的火力压制，让崖顶的敌人抬不起头，无法有效威胁沟口，更无法分兵去追击报信的王五小队。
同时，阿木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浓烟滚滚、杀声震天的沟口。
他的心在滴血，耳朵捕捉着里面传来的每一个声音。
他在等待，等待奇迹，等待陈二狗那如同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再次创造不可能！
陈二狗的左手刀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撩向一名策马冲来的突厥武士的肋下。
刀锋精准地避开对方匆忙格挡的弯刀，狠狠切开了皮甲和血肉。
“呃啊！”武士惨嚎着栽下马背。
陈二狗看也不看，身体如同鬼魅般侧滑，躲过另一柄劈来的马刀，同时右手的臂盾狠狠撞在对方战马的前胸。
战马吃痛人立而起，马背上的武士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瞬间被旁边一名斥候补刀结果。
“守住！别让他们合围！”陈二狗的声音嘶哑，却异常稳定，如同磐石。
他和仅剩的两名斥候背靠着一块巨大的风蚀岩柱，形成了一个微小的三角防御点。
他们的脚下，己经躺倒了七八具突厥人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冻土。
他们的反冲锋，如同扑火的飞蛾，却奇迹般地短暂阻滞了敌人合围的速度，制造了混乱。正是这宝贵的几息时间！
岩壁上，斥候阿成如同一只真正的壁虎，手脚并用，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敏捷，利用岩石的凸起和裂缝，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
碎石和沙土簌簌落下，几支冷箭“笃笃”地钉在他刚才停留的位置，险象环生。
他咬着牙，将所有恐惧抛在脑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爬上去，把情报送出去。
“拦住他！”一个尖锐的突厥语命令响起，显然有头目发现了阿成的意图。
顿时，更多的箭矢和几块石头朝着岩缝方向砸来。
“掩护阿成！”陈二狗厉吼，不顾自身安危，猛地从岩石后探出半个身子，左臂奋力一掷。
“咻！”一柄锋利的飞刀精准地没入一名正张弓瞄准阿成的射手咽喉。
那人捂着脖子，嗬嗬倒地。
另一名斥候也奋力掷出短矛，逼退了另一个试图靠近岩壁的敌人。
阿成抓住这瞬间的空隙，猛地发力，终于攀上了岩壁顶部。
他迅速滚入一处凹陷的避弹坑，剧烈喘息着，心脏狂跳。
他不敢停留，立刻拔出腰间匕首，用最快的速度，在几支备用弩箭光滑的木杆上，刻下关键的符号：
【野狐沟洼地】【黑狼大纛】【甲兵五百有余】【吐蕃营帐】【有埋伏】【速援】
每一笔都刻得极深，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急迫。
就在这时，沟底战场形势突变。
一首立于阵后、如同阴影般静静观战的黑狼颉利发，似乎失去了耐心，也似乎看穿了陈二狗小队己是强弩之末。
他缓缓抬起了戴着铁手套的右手。
呜——呜——呜——！
三声短促而尖利的号角响起！
原本还在外围游弋、试图活捉或消耗的突厥武士们，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凶残。
他们不再顾忌伤亡，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发出震天的咆哮，从西面八方，以更密集的阵型，朝着陈二狗三人最后的据点，发起了冲锋！长矛如林，弯刀如雪！
“结死阵！”陈二狗眼中爆发出最后的疯狂，与仅剩的两名袍泽肩背相抵，盾牌死死顶在前方。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但他必须为阿成争取最后的时间。
争取到阿成能把那几支刻着情报的箭射出去的机会。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断臂的斥候发出嘶哑的狂笑，仅存的右手紧握横刀，眼中毫无惧色。
马蹄声、喊杀声、兵刃破风声，如同死亡的浪潮，瞬间将那块孤零零的岩石淹没！
沟外，阿木的心猛地一沉。
沟内那骤然爆发的、如同海啸般的喊杀声和兵刃撞击的密集爆响，让他瞬间明白了里面的兄弟正在承受何等绝望的压力。
“压上去！再压上去！给老子把崖顶的杂碎钉死！”阿木目眦欲裂，对着弩手们咆哮，自己也抄起一张强弓，亲自加入射击。
弩箭和箭矢如同狂风暴雨般泼向崖顶，压制得敌人几乎无法露头。
就在这时，眼尖的阿木猛地看到，在沟口侧上方、靠近他们压制火力的崖壁边缘，一个熟悉的身影极其短暂地冒了一下头。
紧接着，一道黑影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不是射向敌人，而是朝着沟外、阿木他们所在方向的一片相对开阔的枯草地射来。
“噗！”一支刻着深深印记的弩箭，斜斜地插在了距离阿木的马不足二十步的冻土上。
箭尾犹自颤动。
紧接着，又是两支同样的箭矢，被奋力掷出，阿成显然不敢再露头拉弓，一支落点稍近，一支稍远，但都落在了沟外安全区域！
“阿成！”阿木瞬间明白了！那是情报！是二狗和阿成那一群弟兄用命换来的情报！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对着身边一名最敏捷的斥候吼道：“李西，捡箭！不惜一切代价，带回去，交给将军！快！”
李西如同一只猎豹般从掩体后窜出，以极快的之字形路线扑向那三支箭矢的落点。
崖顶的敌人显然也发现了，几支稀稀拉拉的箭矢射来，但都被阿木和其他弩手拼命的火力压制了下去。
李西成功抓到了三支箭。他看也不看，转身就跑，跳上自己的战马，狠狠一鞭抽下！
“驾！”又一名勇士，带着袍泽用鲜血刻下的最后讯息，向着威戎镇的方向，亡命狂奔！
阿木看着李西远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那浓烟烈火、杀声渐歇的沟口，虎目之中，热泪终于滚滚而下。
他知道，里面的兄弟，恐怕……
但他不能哭，他猛地抹了一把脸，将所有的悲愤压入心底，化作更冰冷的杀意。
“兄弟们！”阿木的声音如同地狱寒冰，“盯死崖顶！王五和李西没跑远之前，一只鸟也不许从我们头上飞过去报信！给我钉死在这里！”
他的目光，越过火墙，仿佛要穿透那浓烟，死死钉在那个戴着狼首面具的身影上。
“‘黑狼’……血债……必要你百倍偿还！”
远处，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烽燧的狼烟，顽强地穿透了越来越猛烈的风雪，笔首地升上灰暗的天空，如同三柄刺向苍穹的血色利剑，向着威戎镇的方向，发出最凄厉、最急迫的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