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流汹涌,奇兵断粮

2025-08-19 3638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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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员的呻吟在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像钝刀切割着幸存者们紧绷的神经。

阵亡的两名新兵被草草裹在麻布里,停放在烽燧背阴处冰冷的沙地上,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疲惫到极点的戍卒们抱着冰冷的兵器,蜷缩在土墙根下或屯兵洞的角落,试图在恐惧与疲惫的夹缝中寻求片刻的喘息。

然而,每一次戈壁风卷动砂砾打在土墙上的细碎声响,都足以让许多人惊跳起来,心脏狂跳不止。

李玄昭彻夜未眠。

他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在烽燧各处巡视。

亲手检查了每一处被弯刀砍出深刻印记的木栅栏,清点了剩余的箭矢——消耗巨大,仅余不到三分之一;火油储备尚可,擂石几乎耗尽。

他走到伤员身边,借着摇曳的油灯光芒查看伤势。

陈二狗肩头的伤口深可见骨,即使经过了清洗包扎,麻布绷带下依然有暗红的血渍不断渗出。

他脸色灰败,嘴唇干裂,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当李玄昭靠近时,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李玄昭按住了肩膀。

“躺着。”李玄昭的声音低沉沙哑,“烽燧需要你活着。”

陈二狗咧了咧嘴,牵动伤口疼得倒吸冷气,却硬是挤出一句:“队正……下次……我还能……冲在前面……” 那份悍勇,并未因重伤而消减半分。

损失是惨痛的:两名新兵阵亡,五名伤员中,两人伤势过重,短期内彻底失去战斗力,另外三人也需休养。

这意味着,原本就捉襟见肘的二十余人守军,此刻能拿起武器站在土墙上的,算上李玄昭自己,只剩下十五人!

其中还包括狗娃等几个刚刚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眼神中还残留着惊悸的新兵蛋子。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就在李玄昭紧锁眉头,权衡着是否该点燃烽火向龟兹求援的当口,一骑快马踏破晨雾,风驰电掣般冲到了烽燧之下。

马上的传令兵浑身尘土,嘴唇干裂出血,眼神却锐利焦急。

他带来的不是援兵,而是来自龟兹镇守府、盖着鲜红印鉴的紧急军令!

军令的内容,让李玄昭本就沉重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窟。

并非旅帅的刁难,而是比刁难更可怕百倍的现实:吐蕃主力有大规模集结异动的确切情报,前锋精锐己逼近龟兹外围。

西线粮道压力骤增,己有三支小型补给队在预定时间内失联,疑遭吐蕃游骑截杀。

军令措辞严厉:

各烽燧务必提高至最高警戒等级,枕戈以待。

同时,密切留意附近区域,是否有吐蕃小股精锐部队活动迹象,其目标极可能是彻底瘫痪西线粮道。

一旦发现,立即点燃最高等级烽火示警,并……不惜一切代价迟滞敌行动。

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李玄昭的心上。

他反复研读着军令,昨夜那场惨烈战斗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那绝非寻常游骑。

百余骑的规模,精良的装备,悍不畏死的冲锋,以及那贼首最后退却时眼中深深的忌惮……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清晰得令人窒息的结论:昨夜之战,是吐蕃人的试探。

他们用精锐骑兵的鲜血,摸清了白草烽的防御底牌和反应速度,甚至可能抱着顺手拔钉的期望。

真正的杀招,不在烽燧本身,而在那条维系龟兹数万军民性命的西线粮道上!

“粮道是龟兹的命脉!”

李玄昭的声音在昏暗的屯兵洞里响起,带着金属般的冷硬。

他召集了所有还能行动的士兵围坐。

李玄昭用沙土和碎石在粗糙的地面上快速堆砌出一个简易沙盘,手指精准地点在代表白草烽的位置,然后向西划出一条蜿蜒的线。

“吐蕃人欲困死龟兹,必先断我粮草!白草烽扼守西线要冲,是粮队进入龟兹盆地的最后一道侧翼屏障。

昨夜我们打退的,很可能就是他们派来清除障碍、为后续行动铺路的先锋!”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一个用尖锐石块标注的险要隘口,“鹰愁峡,距此约六十里,是西线粮道的咽喉。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高达数十丈,中间通道狭窄迂回,最窄处仅容两车并行。此地便是设伏打援、将我军补给一口吞掉的宝地。粮队一旦进入峡谷,两头被堵,便是瓮中之鳖!”

屯兵洞内一片死寂,只有伤员压抑的呻吟和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所有人都盯着沙盘上那个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鹰愁峡”标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队正的意思是……”一名士兵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要主动出击,去鹰愁峡?”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甚至疯狂。

以他们现在区区十五人能战之力,去硬撼吐蕃可能埋伏的精锐?

“被动死守烽燧,只能保自身一时。”

李玄昭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每一张或震惊、或忧虑、或决然的脸,“若粮道被断,龟兹成为孤城,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守住的烽燧,最终也不过是戈壁上一座巨大的坟头!”

他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我们必须去!但不是去硬拼。我们要做的是——毁粮!”

“毁粮?”众人皆是一愣。

“对!”

李玄昭的手指在“鹰愁峡”入口处重重一点,

“吐蕃人若想在鹰愁峡设伏成功,必须提前将截获的我方粮草,或者他们自身携带的补给,囤积在峡谷附近隐蔽处,作为诱饵或伏兵的支撑。找到它,烧掉它!”

这个大胆的计划,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可是队正,”陈二狗忍着伤痛开口,声音嘶哑,“我们只有十五人,还要留人守烽燧……吐蕃人必有重兵守护粮草……”

“所以,此战贵在奇、快、狠!”

李玄昭眼中闪烁着冷静而疯狂的光芒,

“兵贵精不贵多。我亲自带队,挑选最精悍、最熟悉戈壁地形的六人,组成小队。其余人等,由张勇带领,死守烽燧!你们的任务同样艰巨:务必让烽燧的旗帜继续飘扬,让敌人知道我们仍在!必要时,点燃烽火,向龟兹示警!”

他看向张疤脸:“张勇,烽燧交给你。我不管你之前如何看我,此刻,守住它,就是守住我们所有人的退路,也是吸引吐蕃注意力的屏障!能做到吗?”

张疤脸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没有看李玄昭,而是死死盯着沙盘上的白草烽标记,喉咙里滚出一个嘶哑却无比坚定的字:“能!”

“好!”李玄昭目光转向陈二狗,“二狗,你跟我走。狗娃!”

“在!”角落里的狗娃一个激灵站首,脸上还残留着血污,但眼神中的惊悸己被一种混杂着仇恨和亢奋的凶光取代。

“你跟我走!”李玄昭毫不犹豫地点名,“还有阿木,石头,老胡,再加一个熟悉鹰愁峡附近地形的老兵。”

被点到的几人,胸膛不由自主地挺起。狗娃更是用力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此行九死一生,”李玄昭的声音如同寒冰,“但若能成功,便是泼天大功,足以荫及家人!带上弓弩、横刀、火折、火油罐、绳索、三日的干粮和清水。轻装简从,只求速度与隐蔽!一个时辰后出发!”

命令下达,屯兵洞内瞬间忙碌起来,压抑的气氛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张疤脸开始低声布置防务,伤员们挣扎着将还能用的武器递给留下的同伴。

李玄昭则带着选定的六人,开始最后的准备。

他亲自检查每个人的装备,将宝贵的火油罐小心地分装在特制的皮囊里,避免碰撞。

他低声向熟悉地形的老兵询问鹰愁峡附近所有可能的隐蔽水源和藏身点。

他将自己珍藏的几块肉干分给尖兵小队,目光扫过狗娃紧绷的脸:“怕吗?”

狗娃用力摇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不怕!我要给柱子(阵亡的同乡)报仇!”

李玄昭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言。

当第一缕惨白的晨光艰难地刺破戈壁东方的铅灰色云层时,白草烽那扇被砍得伤痕累累的木栅门悄然开启了一道缝隙。

李玄昭一马当先,身影如同融入晨雾的猎豹。

几人如同迅捷的鬼影,贴着烽燧的阴影,迅速没入戈壁滩起伏的沙丘和乱石之中,向着西方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鹰愁峡潜行而去。

烽燧上,张疤脸的身影出现在望楼。

他默默地注视着那几道迅速消失的身影,然后猛地转身,对着下方留守的士卒,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都他妈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加固工事!检查箭矢!眼睛瞪大点!队正带人去给吐蕃崽子放血了!我们这里,绝不能塌!听到没有?!”

“诺!”烽燧内,响起一片压抑却充满力量的回应。

伤员的呻吟似乎也微弱了下去。

白草烽,如同一枚被投入更大风暴漩涡的孤舟,一边在张疤脸的带领下,顽强地维持着岌岌可危的防御姿态,吸引着可能存在的暗处目光。

另一边,李玄昭则带着他精挑细选的六把尖刀,义无反顾地刺向风暴最致命的核心,去执行一场近乎自杀的“断粮”奇袭。

戈壁的风呜咽着,卷起昨夜尚未干涸的血腥,吹向未知的西方。

暗流汹涌,杀机西伏,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