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烽火狼烟,血淬边关

2025-08-19 4047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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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黄昏,夕阳如血,将广袤无垠的戈壁染成一片凄厉而悲壮的赭红。

白日的酷热尚未完全退去,干燥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

烽燧内,戍卒们刚刚结束一轮高强度的协同防御演练,正疲惫地擦拭着兵器,准备晚饭。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土腥味和炊饼的焦香。

突然!

“梆!梆梆梆——!”急促得如同骤雨敲打破锣的梆子声,撕裂了烽燧短暂的宁静。

声音来自望楼最高处,带着一种令人心脏骤停的惊恐。

“敌袭!西面!吐蕃兵!数量……很多,约莫百人!”哨兵嘶哑变调的吼声紧跟着传来。

警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冻结了所有动作。

紧接着,训练有素的戍卒们如同绷紧的弓弦被骤然松开,爆发出惊人的反应速度。

没有慌乱无措的尖叫,只有一片压抑到极致的吸气声和迅速弥漫开来的铁血气息。

李玄昭如同一道离弦之箭,几个纵跃便冲上了望楼,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陈二狗瘸着腿,却爆发出不逊于正常人的速度,嘶吼着:“取兵器!登台!快!不想死的都给老子动起来!”

他的吼声如同炸雷,惊醒了几个因疲惫而稍显迟钝的新兵。

新兵们脸色瞬间煞白,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动作却出乎意料地迅捷。

连日严苛的演练在此刻显现出效果,他们紧咬着牙关,紧跟着老兵们冲向各自的战斗位置。

弓弩手手脚麻利地爬上土台,在垛口后迅速架起角弓和擘张弩,将箭囊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步卒们则紧握横刀圆盾,在烽燧土台下狭窄的通道口列成紧密的盾阵,长矛兵将矛尖从盾牌缝隙中探出,指向唯一的入口,那道被李玄昭亲自监督加固过的厚重木栅门。

李玄昭一步踏上望楼最高处,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西方。

粗粗估算,至少有百余人,而且队形严整,杀气腾腾!

他们显然有备而来,目标明确,不再是之前的游弋试探,而是带着摧毁一切的决心!

“准备接敌!”李玄昭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烽燧的土墙上,瞬间压下了所有细微的骚动,“弓弩手听令!百步标尺!目标敌骑前锋!三轮急速射!步卒举盾,护住通道!长矛手稳住!陈二狗,带人死守栅门!擅退者,斩!”

“诺!”回应声整齐划一,带着决死的战意和金属般的冰冷。

恐惧被更强大的求生意志和军令压制下去。

马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动,大地在微微震颤,碗里的水开始泛起涟漪。

吐蕃骑兵狰狞的面孔在夕阳下清晰可见,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试图用这骇人的气势压垮烽燧守军的意志。

“稳住!听我号令!”李玄昭的声音穿透了马蹄的轰鸣和敌人的嚎叫。

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一百步!

“放!”李玄昭手中的令旗狠狠劈下!

嗡——!嗤嗤嗤——!

密集的箭矢破空而出,带着死神的尖啸,瞬间覆盖了冲在最前的七八骑吐蕃骑兵。

角弓的抛射和擘张弩强劲的平射形成了致命的交叉火力。

惨叫声、马匹悲鸣声骤然响起。

冲在最前的几骑吐蕃骑兵连人带马如同割麦子般栽倒在地,溅起大片烟尘。

后续的骑兵并未减速,反而更加凶悍地催动战马,利用同伴的牺牲和倒毙的马尸作为掩护,疯狂拉近距离。

“第二轮!放!”李玄昭的吼声没有丝毫停顿。

第二波箭雨紧接而至!又有十五六骑吐蕃人中箭落马。

但剩下的数十骑己经冲到了烽燧近前。

他们娴熟地一分为二。

七八骑张弓搭箭,在奔驰中向土台上的唐军弓弩手射出密集的箭矢,进行火力压制。

土台上顿时响起几声闷哼和惨叫,两名弓手被流矢射中,滚落下来。

另外七八骑则悍不畏死地首扑烽燧唯一的入口木栅门。他们挥舞着弯刀,试图砍断门闩,或用套索钩住栅栏攀爬。

“步卒!顶住!”李玄昭厉喝,同时抄起身边一张沉重的擘张弩,脚蹬弩梢,腰腹发力,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将那粗如拇指的硬弦挂上牙发。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眼神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一个己经将套索甩上栅栏、正奋力攀爬的吐蕃兵。

嘣!嗤——!

弩矢带着恐怖的力量,精准地洞穿了那名吐蕃兵的咽喉。

对方哼都没哼一声,如同破麻袋般摔了下去,砸在下面同伴的身上。

土台下,狭窄的通道口成了血腥的绞肉场。

新兵们组成的简易长矛方阵,在老兵的带领下,死死顶住了吐蕃骑兵的冲击。

沉重的战马撞击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持盾的士卒被撞得连连后退,虎口崩裂,嘴角溢血,但立刻又被身后的同伴死死顶住。

圆盾被锋利的弯刀砍得木屑纷飞,横刀与弯刀猛烈碰撞,迸溅出刺目的火星和刺耳的金铁交鸣。

陈二狗如同受伤的猛虎,瘸腿丝毫不影响他的凶悍。

他站在盾阵最前沿,一把横刀舞得泼水不进,格挡开劈向新兵的弯刀,同时抓住敌人攻击的间隙,猛地一刀捅出!

“噗嗤!”

一个试图策马冲撞的吐蕃骑兵被他精准地捅穿了肋下,惨叫着栽下马背。

几乎同时,另一把弯刀带着风声劈向他的肩头。

陈二狗怒吼一声,侧身用肩甲硬扛了一记,肩头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甲片,他却浑然不觉,反手一刀削掉了对方半个手掌。

“稳住!别退!想想你们身后的烽燧!想想你们的军功!想想你们爹娘妻儿!”

李玄昭的吼声如同定海神针,在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中清晰地传入每个士卒耳中。

他手中的擘张弩几乎没有停歇,每一次都需脚蹬腰引,以惊人的力量上弦,瞄准、击发,动作行云流水。

每一箭都精准地射向威胁最大的目标,试图攀爬的、准备点燃栅栏的、或者正在指挥的小头目。

他的存在,极大地减轻了下方步卒的压力。

战斗异常惨烈,每一息都有人倒下。

一个叫狗娃的年轻新兵,看着身边一个相熟的同乡被弯刀凶狠地劈中面门,鲜血和脑浆溅了他一脸。

那同乡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软倒下去。狗娃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手中的长矛差点掉落。

“废物!想死吗!”

旁边一个叫老胡的老兵怒吼着一脚狠狠踹在他屁股上,同时用盾牌猛地撞开劈向狗娃的弯刀,“举矛!刺!往死里刺!不杀他,他就杀你!”

狗娃被踹得一个趔趄,剧烈的疼痛和战友的鲜血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看着老胡浴血奋战、状若疯虎的背影,一股原始的、混杂着恐惧和愤怒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

“啊——!”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挺起长矛,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刚刚砍倒他同乡、正狞笑着策马撞来的吐蕃骑兵狠狠捅了过去!

噗嗤!矛尖穿透皮甲,深深刺入马腹。

战马惨烈地嘶鸣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吐蕃兵重重掀翻在地。

狗娃拔出长矛,看着在地上挣扎的敌人,又看看矛尖滴落的鲜血,浑身剧烈地颤抖着,眼神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凶狠。

李玄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新兵需要血的淬炼,这就是边关残酷的成长代价。

他手中的擘张弩再次发出沉闷的咆哮,将一个掏出火折子试图点燃栅栏底部枯草的吐蕃兵钉死在土墙上。

吐蕃人的进攻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他们没想到这座小小的烽燧竟如此难啃,守军抵抗之顽强远超预期。

领头的吐蕃东本(千户)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精锐骑兵短短时间己折损近半,又望了望土台上那个如同磐石般屹立、每一次沉重的弩弦响动都伴随着己方一人倒下的年轻唐军军官,眼中闪过惊疑和深深的忌惮。

继续强攻下去,就算能拿下这座烽燧,自己这点人恐怕也要全部交代在这里。

他发出一声不甘而愤怒的唿哨,残余的数十骑吐蕃骑兵如同退潮般迅速脱离接触,调转马头,带着伤员和同伴的尸体,仓皇消失在茫茫戈壁的暮色之中。

烽燧前,只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和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二十七八具吐蕃人和战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伏着,破损的兵器、折断的箭矢、散落的马具和内脏碎片铺了一地。

破损的木栅门上,刀痕累累,沾满了暗红的血迹。

土墙下,被马蹄践踏和鲜血浸透的沙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褐色。

唐军这边,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两名新兵阵亡,尸体被抬到一旁,盖上了麻布;五人受伤,其中两人伤势严重,躺在担架上痛苦呻吟。

陈二狗肩头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流如注,被两个士卒搀扶着,脸色苍白,却依旧咬着牙不肯倒下。

狗娃等几个新兵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兵器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身上溅满了敌人的和自己的鲜血。

李玄昭缓缓放下手中滚烫的擘张弩,胸膛微微起伏,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连续的高强度射击和高度集中的精神消耗巨大。

他环视着劫后余生的部下,看着他们脸上的血污、汗水、疲惫和尚未褪去的惊悸,也看到了那劫后余生中悄然滋长的坚韧与一丝丝属于战士的凶悍。

他走下望楼,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损失!哨位加倍警戒!今夜,所有人衣不解甲,兵不离手!”

没有人欢呼胜利,只有沉重的喘息、压抑的低语和伤者痛苦的呻吟。

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铁锈的味道。

这一战,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更残酷。

此次吐蕃袭击的规模和攻击性,都传递着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这绝不是一次孤立的袭击,而是更大风暴的前奏。

白草烽,己经站在了风暴的最前沿。

李玄昭蹲下身,捡起一枚沾血的箭头,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

他望向西方,暮色西合,黑暗吞噬了戈壁。烽燧内,摇曳的火光映照着戍卒们沉默而坚毅的脸庞。

战斗结束了,但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