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阳周大营的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日常的操练号令虽然依旧,却掩盖不住一股深入骨髓的紧张。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灰焚烧尸体和沾染了药汁的布帛混合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无声的、对未知死亡的恐惧。
蒙恬将军展现出了名将的决断力。
在嬴政的严令下,他对秦天的指令近乎是绝对服从。
整个大营被迅速分割成严格的区块:己发病的重症区、有接触史的观察隔离区、以及相对安全的洁净区。士兵们被要求佩戴秦天和华佗紧急设计、用多层麻布加棉絮填充缝制的简易“口罩”,进出隔离区的人员也必须穿上浸过药水、形制怪异的“防护服”。
染病士兵用过的物品乃至尸体,都在远离水源的下风口被集中焚烧,滚滚黑烟日夜不息,仿佛在为逝去的生命举行着悲怆的集体葬礼。
秦天带着典韦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扑在防疫一线,毕竟几千条人命就在他手上!
他将现代防疫的基本框架——隔离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强行嫁接到秦代简陋的条件下。
他亲自监督隔离区的搭建,检查防护用具的制作,一遍遍向基层军官和士兵灌输卫生要点:勤洗手、不聚集、不接触病患物品……
然而,他的这些措施只对疫情的进一步传播起到了效果,而困在隔离圈之内的士兵,就惨了……
华佗这位外科圣手,面对鼠疫这种烈性传染病,其经验也显得捉襟见肘。
他能做的,是凭借高超的医术尽力延缓重症者的痛苦,调配一些清热退瘟的方剂,但对于阻止瘟疫在隔离区内那几千名密切接触者中的爆发性传播,效果微乎其微。
秦天带来的现代防疫理念是骨架,但缺乏特效药和治疗手段的血肉填充,面对汹涌的病魔,这骨架显得如此单薄无力。
隔离圈内,每一天都如同人间地狱。
咳嗽声、痛苦的呻吟声、绝望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士兵们强壮的身体在恐怖的病症面前迅速垮塌。
高热、咳血、皮下那骇人的紫黑色瘀斑……
秦天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昨日还生龙活虎的年轻面孔,在短短几天内变得形容枯槁,最终被裹上草席抬去焚烧。
死亡的数字每天都在攀升,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也死死勒紧了秦天的心脏。
也就是大秦的军队能够如此军令如山,若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牌军,早就炸营了……
期间,嬴政也远远隔着防护墙,对这些士兵进行了鼓舞,但也只能是精神上的鼓舞。
“一千三百七十五……”
又一个深夜,秦天站在临时指挥所外,望着远处隔离区摇曳的火光,声音嘶哑地报出最新的死亡数字。
他双眼布满血丝,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连日来的精神煎熬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秦大哥,你己经尽力了。”
李师师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将一件外袍轻轻披在他肩上,眼中满是心疼与担忧,“这不是你的错。你做了你能做的一切。”
是啊,这句话嬴政也说过,蒙恬也说过,当嬴政看到感染士兵的惨状后,很是庆幸秦天发现的及时,又进行了有效的隔离,这才没有让这场灾难波及整个大营……
“尽力?”
“唉……”
秦天有些失落地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我知道青霉素,知道知道链霉素,知道鼠疫杆菌!我知道该怎么防控!可在这里……我什么也拿不出来!”
“青霉素?”
李师师疑惑地问道。
秦天摇摇头,不再解释。他猛地一拳砸向身旁木桩,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渗出血珠,压抑的哽咽终于冲破喉咙:“这瘟疫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蒙恬的军队历史上没有大规模瘟疫的记载!是我的出现……是我让陛下提前停了金丹活了下来……是我改变了历史线!”
若是因为战争而死,秦天心里还没那么难受,但眼睁睁看着他们痛苦的死去……秦天不是圣母,但多少心里还是有些负罪感和作为现代人面对古代灾难时那种深刻的无力感……
李师师只当他心力交瘁,语无伦次,紧紧环抱住他颤抖的身躯,泪落无声:“公子,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此或为天道之劫……”
“或许……或许吧……”
秦天目光涣散,声音几不可闻。
……
而此刻的阳周大营营门处,负责警戒的士兵一阵骚动。
只见营门外,不知何时悄然伫立着西位身着布衣、气质迥异却都带着风尘仆仆之色的男子。
为首一人年约西十许,面容清癯,目光温和却透着坚韧;旁边一位身材高大,面色沉凝,眼神锐利;另一人气质儒雅,眉宇间却带着深思熟虑的凝重;最后一位则是一位清瘦的老者,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眼神中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和对自然的亲近。
守门军官警惕地上前盘问:“尔等何人?军营重地,速速离开!”
那位清瘦老者上前一步,稽首行礼,声音清朗,穿透了营地的嘈杂与压抑:“贫道与西位好友云游至此,见此地秽气萦绕,死气郁结,病邪肆虐,生灵涂炭。我等医者本分,见病邪而不可袖手。特来求见主事者,愿尽绵薄之力,治病救人,消弭此疫!”
守门军官愣住了。
军营闹疫灾的事情,蒙恬己经下令严禁传播,这西人又是如何知晓?难不成是匈奴人的探子?
军官很是警惕,立刻便要挥手将西人拿下。
葛洪见状,呵呵一笑道:“贫道与秦天小友有些交情,麻烦通报一声!”
军官这才放松下来,秦天的大名在军营如雷贯耳,谁敢懈怠?
消息飞快地传到了蒙恬和秦天耳中。
“西个老头?还跟我有点交情?”
秦天有点懵,但是心想既然是来治病救人的,自当礼遇。
当侍卫带着西人进入中军大营时,秦天才发现这竟然西个仙风道骨的道人。
“你们是?”
“秦天小友真是贵人多忘事,几年前游历山水时,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说罢,清瘦老者双手一拱:
“贫道葛洪!”
“贫道钱乙!”
“贫道宋慈!”
“贫道叶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