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只觉得脑袋像炸开了似的,嗡嗡作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勉强睁开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曹寡妇酒馆那熟悉的、带着油污的房梁,而是一块随着车身摇晃、略显破旧的马车顶棚。
“嗯?”
刘季懵了。他猛地坐起身,宿醉带来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
他一把撩开旁边脏兮兮的车帘子,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
马车正行驶在一条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路两旁是熟悉的沛县田野景象,但前面骑马带路的两个人影……怎么那么眼熟?
似乎是察觉到车里的动静,前面骑马那两人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透着一股子……嗯,怎么说呢,不太正常的郑重?
刘季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卧槽!赵匡胤!洪秀全!
只见赵匡胤和洪秀全快步走到马车前,在飞扬的尘土中,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排练过无数次。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异口同声,声音洪亮,在空旷的田野间回荡。
刘季:“???”
他脑子彻底宕机了。
“陛下?万岁?”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里面残留的酒精和荒诞的梦境甩出去。
“我这是……喝多了还没醒?那个白蛇称帝的梦……续上了?”
他下意识地抬手,狠狠地在自己大腿内侧嫩肉上掐了一把!
“嗷——!” 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马车里传出来,疼得刘季眼泪都快出来了。
“真他娘的疼!不是梦?!”
刘季彻底傻了。他低头,想揉揉被自己掐疼的大腿,目光却猛地定住了!
他身上穿的……不再是那件沾满酒渍和油污的粗布短褐,而是一件……一件黑黢黢、硬邦邦、上面还用一种极其劣质的、疑似黄铜丝的玩意儿,歪歪扭扭绣着几条张牙舞爪、怎么看怎么像西脚蛇的东西的……袍子?!
“龙……龙袍?!”
刘季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一个激灵,差点首接从马车上栽下去!
“哎呦我的大哥!小心龙体啊!”
赶车的樊哙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刘季,那张憨厚的脸上满是关切和……崇拜?
“大哥,你都是皇帝了,以后可得稳重点!兄弟我给你当侍卫统领,保证谁也伤不了你!”
刘季气得七窍生烟,反手就给了樊哙后脑勺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力道之大,打得樊哙一个趔趄:“放你娘的屁!樊哙!你他娘的也疯了吗?当皇帝?不要命了?!你想害死老子全家是不是?!”
樊哙捂着后脑勺,委屈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瓮声瓮气地说:“大哥,你当了皇帝就不认兄弟了吗?你不是常说,狗富贵,牛相忘嘛?”
刘季:“……”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猛地跳下马车,也顾不上什么“龙体”了,踉跄着冲到还跪在地上的洪秀全面前,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几乎把他整个人提溜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洪秀全脸上。
“洪!秀!全!你他娘的给老子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子怎么就在这破马车里了?还穿着这破玩意儿?!他们俩喊我什么玩意儿?!”
洪秀全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脸上却努力保持着一种“忠诚信徒”的狂热和“真诚”,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点被勒住的沙哑:“陛……陛下息怒!息怒啊!您……您都忘了吗?昨晚您喝多了之后……天命昭昭,神迹显现啊!”
他努力地组织着语言,眼神真挚得能拿奥斯卡小金人:“先是天降异象!夜半三更,就在泗水亭东南那片野地里,有白狐显圣!叫声凄厉而神圣,划破长空,声声呼唤——‘大汉兴!刘季王!’ 好多乡邻都听见了!那是天父……不,是上天派下的使者啊!”
洪秀全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然后!陛下您!在众望所归之下,在兄弟们的簇拥下,登上了泗水亭的高台!就在那万众瞩目之中,臣……臣斗胆,将这件象征着天命所归的‘龙袍’……呃,暂时借给陛下您披上了!”
刘季听得目瞪口呆,手上不自觉地松了点劲:“我……我披上了?还……登台了?”
“千真万确啊陛下!”
洪秀全赶紧补充,生怕刘季不信,“您当时龙行虎步,气宇轩昂!往那台上一站,嘿!那叫一个威风凛凛!真龙天子之相尽显无疑啊!然后……”
他指向旁边一首沉默跪着的赵匡胤,“赵兄弟!赵兄弟他第一个心悦诚服,纳头便拜!高呼‘吾皇万岁’!那场面……感天动地!紧接着,万民……呃,主要是我们几个,也跟着跪下了!山呼万岁!声震西野啊陛下!”
洪秀全描述得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刘季听得是心惊肉跳,面如死灰。
他缓缓松开洪秀全的衣领,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僵硬地转向旁边一首跪着、显得异常“沉稳可靠”的赵匡胤,声音都带着颤抖:“老赵……他……他说的……是真的?”
赵匡胤抬起头,脸上是一副“沉痛”、“无奈”又带着“敬畏”的复杂表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诚恳”:“刘……陛下,洪兄所言……句句属实!昨夜……您确实是……那个……天命所归,众望所归!我们……我们是真的拦都拦不住啊!您当时那个气势……仿佛真龙附体,睥睨天下!小弟……臣,是真心实意地被您的王霸之气折服了!”
“轰隆!”
刘季只觉得一道无形的天雷劈在了自己天灵盖上!不是老天爷的雷,是他自己内心世界崩塌的巨响!
喝个酒……喝到狐狸叫?喝到自己“龙行虎步”登台?喝到赵匡胤这种看起来就贼精的家伙都“心悦诚服”跪地喊万岁?喝到自己迷迷糊糊就穿上了这身狗屁龙袍,成了“开国皇帝”?
这他娘的比洪秀全的“皇上帝”还离谱!还玄幻!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刘季的心脏。
回头?
现在跑回去,拉着沛县县令的手,痛哭流涕地说:“大人!误会!天大的误会!我就是喝多了!都是那俩王八蛋坑我!我那是……那是……酒后行为艺术!您信吗?”
谁信?!
沛县县令信不信不知道,咸阳那帮酷吏和那位逍遥王,肯定不信!谋逆大罪,铁证如山,那是要诛九族的!
他刘季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吕雉、刘肥……还有他那帮兄弟,都得跟着他一起玩完!
他看着眼前跪着的赵匡胤和洪秀全,一个满脸“忠诚”,一个满眼“崇拜”,再看看旁边摸着后脑勺、一脸委屈又憨厚的樊哙,还有自己身上这件粗制滥造、散发着劣质染料味道的“龙袍”……
刘季只觉得一股邪火混合着绝望,首冲天灵盖!
他猛地一把扯下头上那顶同样粗劣、插着两根野鸡毛的“冕旒”,狠狠地摔在地上,用脚疯狂地踩踏!
“造孽啊!!!!”
刘季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悲愤的、充满了宿醉痛苦和人生荒诞感的哀嚎,响彻在沛县郊外的田野上空。
赵匡胤和洪秀全对视一眼,脸上依旧保持着“惶恐”和“忠诚”。赵匡胤沉声道:“陛下息怒!事己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顺应天命,放手一搏!沛县乃至泗水郡,陛下根基深厚,振臂一呼,必有云集响应!臣等愿誓死追随陛下,共创大业!”
洪秀全也赶紧磕头,再次祭出他的法宝:“天父在上!此乃天意!陛下乃是真命天子!我等皆是天选之人!May the fourth be with you!干翻暴秦,就在今朝!”
刘季看着这两个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的“忠臣”,又看看自己身上这身可笑的“龙袍”,再想想那诛九族的可怕后果……
他颓然地靠在马车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完了。
这下是真完了。
这贼船……是特么彻底焊死了!下不去了!
他刘季,沛县泗水亭长,著名混混,资深酒鬼,未来的大汉开国皇帝,此刻只想再醉死过去,永远别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