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热情地引着两位“奇人”走进曹寡妇那间不算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小酒馆。
一股混合着酒香、汗味和淡淡脂粉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曹家妹子!好酒好菜招呼着!今日有贵客!”
刘季熟门熟路地吆喝一声,挑了个靠里的僻静位置坐下。
曹寡妇风韵犹存,见到刘季带人来,眼波流转,笑盈盈地应了声,麻利地端上几碟小菜和一坛子刚拍开封泥的土酿浊酒。
酒液浑浊,味道却颇为辛辣醇厚。
“来来来!两位大哥,尝尝咱沛县的特产!”
刘季给洪秀全和赵匡胤各倒上一大碗,自己也满上,“先干一个!解解乏!”
“干!”洪秀全豪爽地一饮而尽,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沫,赞道:“够劲!比额……比我在老家喝的土酒烈多了!”
赵匡胤也沉稳地喝了一大口,点头道:“好酒。”
几碗酒下肚,气氛热络起来。刘邦开始套话:“不知两位兄弟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啊?看两位风尘仆仆的。”
洪秀全和赵匡胤对视一眼,洪秀全放下酒碗,脸上露出悲愤之色,拍着桌子道:“唉!刘亭长,不瞒你说!我俩……是逃犯!”
“啊?!”刘季配合地露出惊讶表情,心里却毫无波澜:果然不是善茬。
赵匡胤接口,语气低沉而“诚恳”:“本是关中良民,只因……唉,一点小纠纷,失手打伤了个豪强家奴。按新秦律,本也就是罚钱、服劳役的罪过。”
他特意强调了“新秦律”。
洪秀全立刻抢过话头,义愤填膺:“就是!那狗日的豪强仗势欺人!硬是勾结官府,给俺们安了个‘持械斗殴、意图不轨’的罪名!判了整整十年苦役!发配去修长城!”
刘季心里冷笑:编,接着编。新秦律对斗殴的处罚他门儿清,除非打死人或者涉及谋反,否则绝不可能判十年。
但他脸上依旧挂着同情:“哎呀,竟有这等事?真是……唉!”
“这还不算完!”
洪秀全猛地灌了一大口酒,眼圈似乎都红了,“押解路上,天降暴雨!山洪暴发,道路冲毁!俺们被困在山里七八天!等路通了紧赶慢赶,还是误了押解的期限!那狗官差,不问缘由,抽出刀就要砍人!说‘失期者斩’!”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俺们兄弟俩也是被逼急了!总不能伸着脖子等死吧?一不做二不休,夺了刀,把那几个狗差役……”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眼中凶光一闪,随即又换上悲戚:“……唉,都是被逼的啊!这大秦的苛政,不给人活路啊!”
刘季听得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他强忍着笑意,脸憋得有点红,赶紧低下头假装咳嗽。
“失期者斩”?
自从那位逍遥王搞了什么“律法修订”,明确规定了天灾延误免罪,这“失期皆斩”的谣言在底层都快成笑话了!
连他这泗水亭的小亭长都门清!这哥们编故事都不做市场调研的吗?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套说辞漏洞百出,九成九是假的。
但他脸上依旧堆满了感同身受的愤慨:“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这些狗官!逼良为……呃,逼得两位兄弟走投无路!都不容易!都不容易啊!”
他举起碗,“来!再干一个!压压惊!”
三人又碰了一碗。
洪秀全见刘季“义愤填膺”,似乎被他们的“悲惨遭遇”打动,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下酒碗,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突然变得狂热而迷离,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神秘和蛊惑:
“亭长大哥!你可知……这一切,都是天意?都是上天的安排?”
刘季一愣:“啊?天意?”
“不错!”
洪秀全猛地站起来,双手张开,仿佛要拥抱什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韵律感。
“昨夜!我于梦中得见天父上主皇上帝!祂老人家脚踏七彩祥云,身披万丈金光!
祂对我说:‘洪儿!下界秦地,暴虐无道,苛政猛于虎!民不聊生,怨气冲天!此乃天数将尽之兆!’”
赵匡胤适时地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强忍笑意,又像是在“虔诚”聆听。
刘季嘴角抽搐,努力维持着“惊讶”的表情:“皇……皇上帝?”
皇上帝?什么鬼?
“正是!”
洪秀全完全进入了状态,唾沫横飞,“天父说!祂己降下旨意!要选一位真命天子,推翻暴秦,建立地上天国!凡信我者,可得永生!共享太平!”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刘季,“天父还向我昭示了真命天子的相貌!天庭,地阁方圆,印堂紫气升腾!山根挺拔如龙!——亭长大哥!这说的,可不就是你吗?!”
噗——!
这次刘季实在没忍住,一口酒首接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
他一边咳一边摆手,脸憋得通红:“咳咳咳……洪……洪哥!慎言!慎言啊!这……这玩笑开不得!”
好在现在是农忙时节,酒馆除了他们这一桌没有人……
洪秀全却不为所动,反而更加激动,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着歪歪扭扭符文的黄纸,啪地拍在桌上。
“此乃天父所赐护身神符!亭长大哥!只要你点个头,信了天父!这神符便赐予你!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更能号令天下信徒,共襄义举!推翻暴秦,指日可待!到那时,你便是这地上天国的……天王!不,是人皇!”
他越说越离谱,手舞足蹈,仿佛己经看到刘季黄袍加身,自己作为“天父代言人”站在旁边接受万民朝拜的场景。
刘季看着桌上那张鬼画符一样的“神符”,再看看洪秀全那狂热到扭曲的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哭笑不得。
他见过忽悠的,没见过这么能忽悠的!这比张良给他讲什么“博浪沙刺秦”、“复辟六国”的宏大叙事还特么离谱!
至少张良那套听起来还有点“文化”,还有事实依据,这位洪哥首接搬出个“皇上帝”来了?还“人皇”?
他强忍着把酒碗扣在洪秀全脑袋上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诚恳的表情:“洪哥!您……您真是高人!神人!小弟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拿起那张“神符”,小心翼翼、充满“敬畏”地折好,塞回洪秀全手里,“不过……小弟我胸无大志,就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在这沛县混口饭吃。这天大的机缘,这‘人皇’之位……小弟实在无福消受,无福消受啊!还是洪哥您……您一看就是天父选中的大贤良师!这重任,非您莫属!”
洪秀全被刘季这一通“真诚”的推拒和马屁拍得有点懵,拿着神符,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看向赵匡胤。
赵匡胤终于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惋惜表情,他叹了口气,端起酒碗。
“亭长志趣高洁,淡泊名利,令人钦佩。只是……”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刘邦,“这世间风云变幻,树欲静而风不止。亭长虽无意逐鹿,奈何身负异相,恐为有心人所忌啊……好自为之。”
不等赵匡胤说完,门外出来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大哥,有两位客商想要见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