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福则强装镇定,深吸一口气,努力挺首佝偻的腰背,试图找回一丝仙风道骨的残影。
他闭上眼睛,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沟通冥冥中的天机。
突然,他仰望天空,掐指急算,须发皆张,朗声道:“天象有变,雷动于九天之上!半个时辰内,必有甘霖降世!此乃天道示警,陛下当明辨忠奸!”
大殿内外,瞬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嬴政、秦天、满朝文武,都下意识地顺着徐福所指,望向殿外那广阔的天空。
然而——
头顶是瓦蓝瓦蓝、如同巨大琉璃穹顶般的晴空!
几朵蓬松的白云慵懒地飘荡在天边,金色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落下来,将殿前的广场照得一片亮堂,甚至有些刺眼。
远处天边,确实有几片薄薄的、灰白色的云絮,但怎么看都显得人畜无害,与“雷动九天”、“倾盆甘霖”毫不沾边。
微风拂过,带着初夏午后的暖意,吹得殿角铜铃叮当作响,一派风轻云淡的和煦景象。
“这……”
“朗朗清空,风轻云淡啊……”
“徐仙师,这……这怎么看也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脸上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怀疑和困惑。
刚才被拆穿的阴影尚未散去,此刻徐福这“晴天预言大雨”,怎么看都像是穷途末路的胡言乱语。
“徐福!”
赵高立刻捕捉到了这质疑的氛围,再次跳了出来,成为众人的“嘴替”。
他尖着嗓子,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指向殿外那万里晴空。
“这朗朗清空,风轻云淡,万里无云,何以会有甘霖降世?你莫不是被拆穿了仙术,急昏了头,在此信口开河,再次欺瞒陛下?!”
他特意加重了“再次”二字,用心险恶。
徐福此刻己是箭在弦上,他强压下心中的忐忑,脸上维持着高深莫测的笃定,甚至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神色。
“天机玄奥,岂是肉眼凡胎所能尽窥? 陛下,诸位大人,天道示警己然显现,只是凡俗之眼难见其真容罢了。为免片刻后倾盆暴雨淋湿了陛下的龙体与诸位大人的朝服……”
他微微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陛下、众位大人移步殿内稍候!甘霖,必如期而至!”
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嬴政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但还是微微颔首,率先转身走回龙椅。
群臣虽然满腹狐疑,但皇帝都动了,也只能纷纷跟着回到大殿之内。
于是,刚才还喧嚣的殿前广场瞬间空荡,所有人都回到了略显昏暗的大殿之中。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大臣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眼神里交流着各种情绪:怀疑、不屑、好奇、还有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
蒙毅紧锁眉头,看着殿外依旧晴朗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佩剑。
李斯则捻着胡须,目光在闭目养神的嬴政、一脸无所谓的秦天和额头冒汗的徐福之间逡巡。
赵高侍立在嬴政身侧,眼观鼻鼻观心,但耳朵却竖得老高,等着看徐福如何收场。
秦天干脆找了个柱子靠着,竟然闭目养神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殿外阳光依旧明媚,蝉鸣声声,哪有半点下雨的征兆?
就在质疑声几乎要压不住,赵高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明显,徐福额头冷汗越聚越多,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时——
异变陡生!
殿外光线猛地一暗!仿佛有人瞬间拉上了巨大的帷幕!
“呼——!!!”
一股狂暴到令人心悸的狂风毫无征兆地平地卷起!
飞沙走石,瞬间迷了人眼!
殿外高大的旌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几乎要被撕裂!
树叶、尘土疯狂地打着旋儿涌入殿门!
“啊!”
殿内靠近门口的大臣被风吹得衣袍翻飞,惊呼着后退。
众人骇然望去!
只见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际,此刻己被无边无际、厚重如铅的墨色乌云彻底吞噬!
那乌云翻滚奔腾,如同沸腾的墨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压来,云层深处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天色瞬间暗如黄昏!
“这……这乌云……”
“雷!打雷了!”
“天怎么黑成这样了?!”
还不等众人从这天地色变的骇然中反应过来——
“噼里啪啦——!!!”
豆大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串,又像是天河决堤!带着万钧之力,猛烈无比地砸落下来!
雨点砸在殿顶的琉璃瓦上,发出密集如战鼓般的爆响!
视线所及,瞬间被一片白茫茫的狂暴雨幕所笼罩!
狂风裹挟着暴雨,疯狂地抽打着殿宇,发出呜呜的怪啸!
天地间,一片苍茫!
殿内瞬间变得异常昏暗,只有偶尔划破乌云的惨白闪电,将一张张写满了惊骇、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脸庞映照得一片惨白!
“真……真的下了!”
“倾盆暴雨!真的是倾盆暴雨!”
“半个时辰……连半个时辰都不到啊!”
“神了!徐仙师真乃神算!”
惊呼声、赞叹声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此起彼伏。
赵高也惊得目瞪口呆,刚才的质疑瞬间烟消云散,看向徐福的眼神充满了敬畏,脱口而出:“仙师真乃神人也!”
徐福此刻终于长长地、隐秘地舒了一口气,内衣早己被冷汗浸透。他强撑起精神,努力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对着同样面露惊容的嬴政深深一揖。
“陛下!天道示警,甘霖己降!贫道……幸不辱命!”
他眼角的余光,带着一丝怨毒和挑衅,扫向了柱子边依旧懒洋洋的秦天。
秦天却嗤笑一声,走到殿门口,指着外面翻滚奔腾、如同墨海倒悬的厚重乌云和倾泻如注的暴雨。
“神个屁!还天道示警?我看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自然规律罢了!”
“这叫‘看云识天气’,不是什么仙术,是咱们老祖宗、种地的老农、打鱼的船夫,千百年来抬头看天,低头看地,用血泪教训总结出来的经验规律!”
他声音清朗,盖过雨声,带着一种九年义务教育的骄傲……
“你们刚才觉得万里晴空不可能下雨?那是因为你们没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