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殿内,气氛凝重。嬴稷、吕不韦、范雎、蒙骜、王龁等重臣齐聚,商讨着迫在眉睫的危机。
“大王,宋邑先生所言非虚。”吕不韦面色沉重,“瘟疫反复,新症诡异,药材消耗巨大,尤其是几味主药,如犀角、羚羊角、上好的人参,国内己近枯竭,列国亦因瘟疫或封锁或抬价,采购极其困难。若无新的药源,恐难以为继!” 瘟疫像一只贪婪的巨兽,不断吞噬着秦国的财富和生命。
范雎接口道:“赵国平原君赵胜,遣密使至新郑,邀韩王、魏王于‘渑池’(今河南渑池)会盟,其意昭然若揭!虽韩、魏因宜阳之事及我大秦兵威尚存犹疑,然若赵国许以重利,难保其不动心!一旦三晋合纵再成,趁我瘟疫未平、巴蜀新战之后,三面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渑池会盟...”嬴稷的手指敲击着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赵胜这只老狐狸,果然不肯放过任何机会。”他看向范雎,“范卿,‘远交近攻’之策,齐国那边进展如何?”
“回大王,”范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齐国态度暧昧。齐王建贪图大王许诺的陶邑之利,且素与楚、赵不睦,确有坐山观虎斗之心。然其相国后胜,贪婪无度,似被赵国重金收买,不断在齐王面前诋毁秦国之信义,鼓吹‘秦若灭三晋,下一个必是齐燕’之论!若不能稳住齐国,渑池会盟一旦成功,我大秦危矣!”
内忧(瘟疫、药材)外患(三晋合纵、齐国摇摆)如同沉重的枷锁,牢牢套在秦国的脖子上。殿内一时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稚嫩的争执声,打破了沉寂。 “让开!我要见王叔!有要事禀报!”是嬴政的声音,带着一丝病弱的喘息和不容置疑的坚持。 “公子...大王正在商议军国大事...您...”宦者令惊慌地阻拦。
“何事喧哗?”嬴稷眉头一皱。玄鸢立刻闪身出去,片刻后,竟亲自领着裹得严严实实、小脸因激动而泛起不正常红晕的嬴政走了进来!赵姬一脸焦急和无奈地跟在后面。
“政儿?你怎么来了?”嬴稷起身,语气中带着关切和一丝责备,“你病体未愈,当安心休养。”
嬴政挣脱赵姬想要搀扶的手,踉跄几步,走到殿中央,对着嬴稷深深一揖,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王叔恕罪!政儿非为搅扰国事,实有要情,关乎王叔安危,关乎大秦国运,不敢不报!”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一个年仅几岁、病弱不堪的孩子,能有什么关乎国运的要情?
嬴稷目光一凝:“哦?政儿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嬴政深吸一口气,努力挺首小小的身躯,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丝帕包裹的小物件。他打开丝帕,里面赫然是一小撮灰白色的、不起眼的粉末!
“王叔,诸位大人请看!”嬴政指着那粉末,小脸严肃,“此物,是政儿今日在兰池宫药渣中发现!”
“药渣?”赵姬惊呼,“政儿,你怎可去翻动药渣?多脏啊!”
嬴政没理会母亲,继续道:“政儿每日服药,药味早己熟悉。然今日之药,饮下后舌尖有细微麻意,与往日不同!政儿便趁人不备,偷偷查看药渣,发现了此物!它并非太医所开药方之物,且混入其中,极难察觉!”
他顿了顿,乌黑的大眼睛扫过殿内众人震惊的脸,语出惊人:“政儿怀疑...此乃剧毒!有人欲再次加害于我!其目的,恐非仅政儿一人之命,而是欲借此引发王叔震怒,屠戮韩裔宗室及朝臣,使我大秦陷入内乱,为外敌所乘!”
一石激起千层浪!
“毒?!”嬴稷霍然起身,脸色铁青!吕不韦、范雎等人也瞬间变色!嬴政中毒之事,是嬴稷心中最深的逆鳞!
“快!传太医令!召宋邑先生!”嬴稷厉声下令,随即目光如刀般射向赵姬,“嫂嫂!兰池宫今日所有接触药汤之人,全部拿下!严加看管!玄鸢!黑冰台即刻封锁兰池宫!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诺!”玄鸢领命,身影如鬼魅般消失。
太医令和宋邑很快被召来。宋邑拿起那撮粉末,仔细嗅闻,又用银针、清水等物反复测试,脸色越来越凝重:“大王!此物...此物绝非寻常药石!其性阴寒,带有极微弱的奇异腥气!虽不能立刻断定为何毒,但混入温补之药中,确能引发气血逆冲,与瘟疫恶化之症极其相似!若长期服用...必损根本,悄无声息致人死地!”
太医令也颤声道:“公子心细如发!此物混于药渣,若非公子察觉舌尖异感并亲自翻查,寻常医者验药,只查汤药成品有无常见剧毒,断难发现此等混于药材之中的阴毒之物!”
真相大白!有人要慢性毒杀嬴政!嫁祸于人,引发内乱!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嬴稷粗重的呼吸声。他缓缓走到嬴政面前,蹲下身,看着这个苍白瘦弱却眼神锐利如鹰的侄儿,心中翻涌着滔天巨浪!是后怕,是愤怒,更是难以言喻的震惊和...一丝欣慰!这孩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胆识!
“政儿...”嬴稷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做得很好!非常好!救了你自己,也救了大秦!”
嬴政挺着小胸膛,虽然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政儿是嬴秦子孙!有人要害我,害王叔,害大秦,政儿绝不答应!”
稚子之言,却如惊雷炸响在章台殿!所有人看向这个病弱孩童的目光,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审视。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查!”嬴稷猛地站起,脸上再无半分对病弱侄儿的温情,只剩下君王冰冷的杀意,“给寡人彻查!从煎药的宫女,到送药的宦官,到接触过药材的所有人!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下毒的魑魅魍魉揪出来!寡人要看看,是谁敢在寡人眼皮底下,行此灭族之事!”
黑冰台这台沉寂许久的恐怖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兰池宫瞬间被肃杀的气氛笼罩。而嬴政这石破天惊的发现,也彻底打乱了某些人精心布置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