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峡的胜利,如同刺破瘟疫阴霾的一道曙光,让咸阳宫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振。
白仲以锐士营近乎自毁式的急行军和江州守军的浴血奋战,硬生生扼住了楚国伸向巴蜀粮仓的毒手,保住了秦国的命脉。
嬴稷在章台殿亲自迎接了白仲派回的报捷信使,当他听到“楚军败退,巴蜀无恙”这八个字时,紧握王座扶手的手指才缓缓松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白将军与张将军,及巴蜀浴血将士,皆国之柱石!”嬴稷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振奋,“厚赏!战殁者抚恤加倍!伤者务必妥善医治!巴蜀百姓,免赋税一年!”
然而,胜利的喜悦无法掩盖现实的残酷。瘟疫虽在宋邑和全国医者的努力下得到初步控制,但远未根除,反复发作的病例和药材的巨大消耗,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楚国,在巴蜀受挫后,其庞大的战争机器并未停歇,反而在郢都发出更怨毒的咆哮。
“嬴稷小儿!欺我太甚!”楚王熊完将景阳的败报狠狠摔在地上,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丹水之辱未雪,巴蜀又添新恨!寡人誓与秦国不共戴天!”
春申君黄歇站在殿下,眉头紧锁。他深知楚国虽大,但连续两次重创(丹水损失十五万精锐,巴蜀舟师折损亦近万),国力己伤筋动骨。国内贵族离心离德,对王室的怨气因战败和增税而日益高涨。他上前一步,沉声道:“大王息怒!秦有瘟疫天罚,国力大损,此乃事实。然嬴稷此子,心性坚韧,麾下将校用命,强攻恐非上策。”
“那你说如何?!”熊完怒吼。
黄歇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臣有一计,或可不费一兵一卒,重创秦国根本,甚至...动摇其国祚!”
“哦?”熊完的怒火稍敛,急切道,“计将安出?”
“秦国瘟疫之源,虽未明,然自丹水归来的军民及楚俘为始,此乃共识。”黄歇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大王可知,长安君嬴政,亦染此疫?虽侥幸未死,然根基大损,体弱多病,己成废人一个!”
熊完眼睛一亮:“你是说...”
“此子乃秦庄襄王(嬴稷父)唯一嫡孙,名义上的储君!”黄歇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若他...突然‘病故’了呢?秦王稷至今无子,宗室之中,成年且有望者,唯长安君成蟜(嬴稷庶弟,历史上成蟜此时年幼,此处为剧情需要调整年龄)!而成蟜之母,乃韩女!”
“韩女?”熊完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精光爆射,“寡人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不错!”黄歇斩钉截铁,“借瘟疫之手,除去嬴政!嫁祸韩人!引秦王稷屠戮韩裔宗室及朝臣!如此,秦国必生内乱!宗室离心,朝堂动荡!若再能挑动成蟜或其母族借机生事...秦国不攻自乱!届时,我大楚再联络赵、魏,趁其内乱,合纵攻秦,必可一雪前耻!”
“好!好一条毒计!”熊完拍案叫绝,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此计若成,黄卿当为首功!具体如何行事?”
“此事需极其隐秘,非死士不能为。”黄歇眼中寒光闪烁,“臣有一族侄,名屈离,精于毒物,更擅易容潜行之术。可令其携带一种无色无味、发作极似瘟疫恶化之剧毒‘鸩羽霜’,秘密潜入咸阳!此毒需连续数日下于饮食汤药之中,方能见效,且死后症状与瘟疫恶化几无二致,纵使名医亦难察觉!目标——兰池宫,长安君嬴政!”
“至于嫁祸韩国,”黄歇阴恻恻一笑,“屈离会留下‘蛛丝马迹’,指向韩王安派来的‘慰问医者’或潜伏的韩裔细作。同时,我们在新郑散布流言,称韩王不满秦强占宜阳,欲除秦王嗣以乱秦!双管齐下,由不得嬴稷不信!”
“妙!绝妙!”熊完抚掌大笑,“此事便全权交由爱卿!所需人手财物,尽可取用!务必成功!”
“臣,定不负大王所托!”黄歇深深一揖,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一场针对秦国未来继承人的致命阴谋,在楚国的阴影中悄然展开。
咸阳,兰池宫。药味依旧浓重。小嬴政裹着厚厚的裘皮,坐在铺着软垫的榻上,小脸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比前些日子好了些。他正拿着一卷简单的竹简,跟着一位老博士(教师)咿咿呀呀地认字。赵姬在一旁缝补着衣物,目光不时温柔地落在儿子身上,又带着深深的忧虑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
“母...母妃,”嬴政放下竹简,声音细弱却清晰,“王叔...今日...会来吗?”他乌黑的眼眸中,带着对那位威严却对他格外温和的王叔的孺慕。
赵姬心中一酸,强笑道:“王叔国事繁忙,等政儿再好些,母妃便带你去给王叔请安。”
这时,一名宫女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夫人,公子的药煎好了。” 赵姬接过药碗,习惯性地用银簪试了试毒(自嬴政中毒后己成惯例),确认无误,才小心地吹凉,喂给嬴政。嬴政皱着小小的眉头,却乖巧地一口口喝下那苦涩的药汁。
没有人注意到,兰池宫外,一个负责洒扫庭院的、面容普通、沉默寡言的新来杂役,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寒芒。他正是易容潜入的楚国死士——屈离。他己经观察了数日,摸清了嬴政用药的规律和兰池宫的人员走动。他怀中贴身藏着的,正是那致命的“鸩羽霜”。机会,就在下一次煎药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