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新郑。
正如范雎所料,秦国大疫的消息传来,韩国朝堂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恐惧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幸灾乐祸和蠢蠢欲动的贪婪。
韩王韩安(桓惠王)坐在王座上,看着殿下争论不休的臣子。 相国公仲侈唾沫横飞:“天助韩国!秦人遭此天谴,自顾不暇!楚王己密信联络,欲再举合纵伐秦!此乃我韩国收复失地,甚至...夺取秦之宜阳铁矿的天赐良机!”他眼中闪烁着对铁矿巨大财富的渴望。 将军暴鸢则眉头紧锁:“相国此言差矣!丹水殷鉴不远!嬴稷此人,狠戾果决,瘟疫虽凶,焉知其不能挺过?且秦军主力尚在,南阳、河东防线未溃!此时攻秦,若惹怒嬴稷,拼死反噬,我韩国首当其冲,恐有灭顶之灾!不如静观其变,严守关隘为上!”
“暴将军莫非惧了?”公仲侈阴阳怪气,“还是...收了秦人的好处,替他们说话?” “你!”暴鸢大怒,按剑而起。 “够了!”韩王安不耐烦地挥手,他生性懦弱,既怕秦国报复,又贪图公仲侈描绘的“天赐良机”,更对暴鸢手握兵权隐隐忌惮,一时难以决断。
就在此时,内侍来报:“大王!秦国使者,客卿范雎求见!”
“范雎?他来做甚?”韩王安和群臣皆是一愣。
范雎一身素服(示哀),神情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忧虑,步入韩国朝堂。他并未携带耀眼的珍宝,只呈上了一封嬴稷的亲笔信和一份礼单(主要是药材和防疫用品)。
“外臣范雎,奉我王之命,拜见韩王。”范雎声音低沉,“我大秦不幸,遭瘟神肆虐,生灵涂炭。我王夙夜忧叹,深感上天示警。值此艰难之际,我王愿与近邻韩国捐弃前嫌,永结盟好。”他展开嬴稷的信:
“韩王安鉴:天降灾疫于秦,寡人悲痛,深感治国失德。为表修睦诚意,寡人愿与韩国盟誓:若韩允诺开放轘辕、伊阙,允我商旅通行,并割让宜阳城(而非整个宜阳地区)予秦,作为秦韩共同防疫、保障商路之枢纽,则秦立誓:十年之内,绝不加兵于韩!且愿助韩,图谋魏国河内富庶之地!此心昭昭,天地可鉴!若韩王不允...唉,寡人疫中焦头烂额,恐难约束军中骄兵悍将,若其因缺粮缺铁而擅启边衅,寡人亦无力制止矣...盼韩王明断!——秦王稷”
这封信,软中带硬,示弱中暗藏杀机!割让宜阳城,看似只让出了一座城,实则将韩国最重要的铁矿枢纽拱手让人!而“十年不攻”的承诺和“助韩图魏”的诱惑,则精准地挠到了韩王安和公仲侈的痒处。最后的威胁,更是赤裸裸地暗示:不给?我秦国快被瘟疫逼疯了,当兵的没饭吃没兵器,抢你韩国可别怪我管不了!
“岂有此理!”暴鸢第一个跳出来,“宜阳乃我韩国西陲门户,铁石重地!岂能轻让?秦王分明是趁火打劫,行缓兵之计!” 公仲侈却眼珠急转,拉住暴鸢,对韩王安低声道:“大王!此乃良机啊!秦国遭瘟,自顾不暇,楚赵又欲攻之,嬴稷此刻是真心求和!只割一城(他刻意淡化宜阳的战略意义),便能换得十年太平,还能得秦助谋魏地,何其划算?若是不允,真惹得秦军那群瘟疫里杀出来的疯子发兵来攻...后果不堪设想!”
“相国言之有理!”韩王安被“十年太平”和“图谋魏地”的许诺打动,更被范雎描述的“军中骄兵悍将擅启边衅”吓住,“只是...暴将军所虑...”
“大王!”范雎适时开口,目光“诚恳”地看向暴鸢,“暴将军忠勇,外臣钦佩。然将军岂不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秦韩交好,共抗天灾人祸,方是保境安民之上策。我王深知将军乃韩国柱石,特命外臣奉上薄礼,以示敬重。”他一挥手,随从抬上几个箱子,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几套制作极其精良的秦军将领甲胄和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还有几卷珍贵的兵书。
这礼物,既抬高了暴鸢的身份(配得上名将),又隐隐暗示:秦军装备精良,你暴鸢掂量掂量?暴鸢看着那明显优于韩军制式的甲胄和宝剑,脸色变幻,一时语塞。
与此同时,范雎安插在韩国的细作也在新郑散播流言: “听说了吗?相国收了秦国天大的好处,执意要割让宜阳!” “暴鸢将军极力反对,惹恼了大王和相国,大王有意夺其兵权,让相国的侄子接掌呢!” “唉,可怜暴将军一心为国,却要遭此猜忌...”
流言如同毒蛇,钻入暴鸢耳中。他看着朝堂上公仲侈与韩王窃窃私语、对自己投来忌惮目光的情景,再联想到范雎那“意味深长”的礼物和朝堂上的孤立,一股悲愤和寒意涌上心头。难道自己真成了韩王和相国眼中碍事的绊脚石?
韩王安最终在公仲侈的极力怂恿和对秦国“瘟疫疯兵”的恐惧下,拍板定案:“为韩秦两国黎民福祉,寡人...准秦使之请!割让宜阳城予秦,作为...防疫通商之用!即日交割!”
“大王圣明!”公仲侈喜形于色。 暴鸢脸色铁青,看着范雎嘴角那抹难以察觉的冷笑,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猛地一跺脚,愤然离朝!
范雎走出韩王宫,抬头望向西方阴沉的天空,心中冷笑:“宜阳铁枢,入吾彀中矣!韩王,公仲侈...多谢配合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