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法如同淬火的铁流,挟着徙木立信的雷霆之威,轰然灌入秦国这片贫瘠而板结的土地。
商鞅亲自坐镇,景监带着一队队如狼似虎、眼神锐利如鹰的“新吏”,如同冰冷的犁铧,开始撕裂秦国固有的肌理。
雍城以西,泾水河畔的赵里。一场血腥的私斗刚刚结束,泥土被鲜血染成暗红,几具尸体横陈在地。
参与械斗的双方青壮,被新吏们用绳索捆成一串,像待宰的牲畜。
他们的家人——白发苍苍的老翁老妪,面黄肌瘦的妇人,懵懂无知、吓得哇哇大哭的孩童——被粗暴地从低矮的土屋里拖出来,推搡着聚集在村口的空地上。
绝望的哭嚎声撕心裂肺。
“奉国府令!私斗杀人,触犯新法!依《连坐法》、《什伍编户令》!首恶者,腰斩!从者,罚为城旦舂(苦役)!其家产充公!同伍同什,知情不举,连坐!男为隶臣,女为隶妾!即刻执行!”新吏的声音冰冷刻板,宣读着判决,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冰面上的铁锤。
“冤枉啊!大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扑倒在地,抱住新吏的腿,“是张家先动的手啊!我儿只是…”
“滚开!”新吏一脚将她踹开,毫不留情。旁边一个参与私斗的青壮目眦欲裂,挣扎着嘶吼:“狗官!老子跟你们拼了!”话音未落,旁边一名持戈甲士闪电般踏前一步,手中长戈带着凄厉的风声,横扫而出!
噗嗤!
血光冲天而起!一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飞上半空,又重重砸落在尘土里,滚了几滚,停在那老妪面前。无头的尸体抽搐着倒下,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颈腔里涌出,瞬间染红了老妪的破衣和身下的土地。
“啊——!”老妪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双眼翻白,当场昏死过去。
整个赵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孩童被捂住嘴后发出的呜咽,和绳索拖拽着人犯在土地上摩擦的沙沙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与此同时,在雍城学宫附近一处还算清雅的馆舍内,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案几上堆着几卷《诗》、《书》,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儒生袍服、名叫赵良的年轻士子,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两名如同铁铸般的新吏。
“尔…尔等此言当真?”赵良的声音带着颤音,“在下…在下只是与三五同窗,议论了几句…几句新法过于严苛,恐非仁政…并无诽谤之意啊!难道…难道议论国事,也犯法乎?”
为首的新吏面无表情,眼神像冰冷的锥子:“奉左庶长令!妄议国政,诽谤新法者,依律,当处以劓刑!削其鼻!示众三日!”他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宣读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务,“赵良,尔非议新法‘刻薄寡恩’,证据确凿!拿下!”
“不!你们不能!”赵良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陶罐,碎片和水渍溅了一地。他眼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我是士人!我读圣贤书!你们…你们怎敢如此对待士人!商鞅!商鞅他…”
他的话戛然而止。两名如狼似虎的甲士己经扑了上来,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扭住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粗暴地按倒在地!粗糙的麻绳瞬间勒进他细嫩的皮肉。
“带走!行刑场!”新吏冷冰冰地宣判。
行刑场设在雍城西市。污秽肮脏的地面,常年浸染着牲畜的粪便和污血的气息。一根粗大的木桩竖在场中,顶端挂着几颗早己风干发黑、面目狰狞的人头,空洞的眼窝漠然地俯视着下方。
赵良被剥去了象征士人身份的儒袍,只余一件单薄的中衣。他被反剪双臂,死死绑在冰冷的木桩上。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血腥腐臭味让他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他徒劳地挣扎,口中发出绝望的呜咽:“冤枉…冤枉啊…圣贤…圣贤救我…”
周围早己挤满了被驱赶来看刑的民众。人群死寂,无数双眼睛惊恐地看着,有人不忍地别过头去,有人则麻木地注视着。
老黑也在人群中,他死死攥着拳头,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吟诵诗书的士子,如今像待宰的羔羊般被绑在那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一丝扭曲的快意?原来高高在上的士人,在新法面前,也和他们这些泥腿子一样!
一名身材异常高大、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刽子手,赤裸着上身,露出虬结的肌肉。他慢条斯理地走到旁边的水桶前,拿起一块磨刀石,“噌…噌…噌…”地开始打磨一柄短而宽厚、形如新月、闪烁着幽冷寒光的青铜劓刀。那刺耳的声音,如同地狱的磨牙,一下下刮擦着所有人的神经。
赵良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他看到了那柄刀!看到了刽子手冰冷的眼神!巨大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
“不——!饶命!大人饶命啊!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新法好!新法好啊——!”他涕泪横流,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哀嚎,身体疯狂地扭动,试图挣脱束缚,木桩被他撞得砰砰作响。
刽子手充耳不闻。他磨好了刀,走到赵良面前,伸出粗糙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猛地一把揪住了赵良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拽!赵良的头颅被强行仰起,露出脆弱的咽喉和整个口鼻。刽子手的另一只手,那柄闪着死亡寒光的劓刀,如同毒蛇的信子,稳稳地、缓慢地,抵在了赵良鼻梁根部那柔软的皮肉上!
冰冷的触感让赵良的哀嚎瞬间变成了惊恐到极致的抽气!
“奉法行刑!”监刑的新吏一声断喝。
刽子手眼神一厉!手腕猛地发力!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极其怪异的、如同撕裂厚皮革的声响,瞬间压过了赵良戛然而止的惨叫!
刀光一闪而过!
一团模糊的血肉之物,带着温热的液体,随着刀锋的弧线飞溅而出,“啪嗒”一声,落在了几步外肮脏的泥地上。
赵良的脸上,鼻梁根部的位置,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不断向外喷涌着暗红色鲜血的窟窿!那窟窿里,隐约可见断裂的鼻骨和猩红的软组织!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顺着他惨白扭曲的下巴流淌下来,瞬间染红了他单薄的中衣前襟,又滴滴答答地落在身下的尘土里,形成一滩迅速扩大的、触目惊心的暗红。
剧痛迟了一刹那才如海啸般席卷赵良的神经!他整个身体如同被扔进滚油里的活虾,猛地向上弹起!脖颈和额头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凸!被堵住的喉咙里发出一种非人的、沉闷到极致的“嗬…嗬…”声,那是痛到灵魂都在撕裂却无法宣泄的悲鸣!他的眼球疯狂地向上翻动,露出大片的眼白,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痉挛都带出更多的鲜血!
“啊——!”人群中终于爆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不少人当场呕吐起来。老黑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死死捂住了嘴,双腿发软。
刽子手面无表情地松开手。赵良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木桩上,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脸上那个巨大的、不断冒血的窟窿,如同地狱张开的狰狞之口。
新吏的声音冰冷地响起,穿透了现场的混乱和惊恐:“示众三日!以儆效尤!再有妄议新法、诽谤国政者,同此下场!”
鲜血,浓稠而温热的鲜血,从赵良那恐怖的伤口中不断涌出,顺着他抽搐的身体流下,浸透了身下的泥土。几滴鲜红刺目的血珠,甚至飞溅到了不远处一个看傻了眼的孩童脚边,溅落在一块记录着新法的、散落的竹简上。那抹猩红,在冰冷的墨字旁,显得格外妖异而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