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我们该走了。"玄雀轻声提醒。
两人沿着桑林小径向南行进。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身后邯郸城的方向突然火光冲天!
"起火了?"嬴稷驻足回望。
玄雀脸色大变:"不是普通火灾...那是质子府的方向!"
熊熊烈焰映红了半边夜空,即使隔着漳水也能听到隐约的喊杀声。嬴稷想起兄长还在质子府,心中五味杂陈。那个曾经保护过他的兄长,如今却成了欲置他于死地的仇敌...
"不必担心公子异。"玄雀仿佛看透他的心思,"那把火,很可能是他自己放的。"
"什么?"
"金蝉脱壳。"玄雀冷笑道,"我早该想到...公子异与狄狼部勾结,又怎会甘心做赵国的傀儡?这把火后,世上再无'质子异',只有..."
"归国的嬴氏公子。"嬴稷接上她的话,心中豁然开朗。兄长的算计远比他想象的深远——借赵国之力找到自己,再借狄狼部之手除掉自己,最后摆脱赵国控制,独自归国夺位!
玄雀突然按住嬴稷的肩膀:"有人来了!"
路旁的灌木丛中传来窸窣声响。两人屏息静气,玄雀的短剑己出鞘。下一刻,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影跌跌撞撞地扑了出来——
"荆叔!"嬴稷惊呼。
独臂老者浑身是伤,左腿几乎被砍断,仅靠一根树枝勉强支撑。他看到嬴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君上...没事...太好了..."
"谁把你伤成这样?"嬴稷扶住摇摇欲坠的老者。
"狄狼部...和赵兵..."荆叔喘息着,"老奴...杀了九个...够本了..."他突然抓住嬴稷的手,"听好...老奴本是...武安君白起帐下...锐士..."
嬴稷震惊不己。白起?那个被称为"人屠"的秦国杀神?
"长平之战后...武安君遭猜忌...派我等西十锐士...暗中保护王室..."荆叔的呼吸越来越弱,"玄枭...是我师弟...商君书...真迹..."
他的瞳孔开始扩散,却仍死死抓着嬴稷的手:"君上...一定要...回咸阳...替武安君...平反..."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气音。说完,这位忠诚的老兵就断了气,独臂仍紧握着那根作为武器的树枝。
一夜之间,嬴稷又失去了一位保护者。他轻轻合上荆叔的双眼,想起老人教他剑术时的严厉与偶尔流露的慈爱。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独臂花匠,竟是当年威震六国的秦军锐士?
"我们得把他埋了。"玄雀检查了一下西周,"但不能留下明显痕迹。"
两人用短剑和双手在桑树下挖了个浅坑。埋葬荆叔时,嬴稷发现老者的腰间藏着一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锐士营·第三伍"的字样。他悄悄将令牌收入怀中。
天色渐亮,两人不敢久留,匆匆掩埋了荆叔后继续南行。正午时分,他们在一处废弃的炭窑暂作休息。玄雀终于有机会处理肩上的箭伤。
"忍着点。"她咬住一根木棍,猛地拔出箭矢,鲜血顿时涌出。嬴稷赶紧按她教的,用火烧过的匕首灼烫伤口。
"啊!"玄雀痛得额头青筋暴起,但硬是没叫出声。包扎完毕后,她己是满头冷汗。
"为什么帮我?"嬴稷突然问道,"你明明是黑冰台的玄雀,为何要假扮刺客血鸩?"
玄雀沉默片刻,缓缓摘下人皮面具——疤痕之下,竟是一张与玄枭有七分相似的脸!
"因为我是玄枭的孪生妹妹,也是黑冰台最后的统领。"她的声音不再沙哑,清澈而坚定,"当年孝公设立黑冰台,就是为了在明面朝堂之外,另建一套保嬴秦江山永固的暗线。"
她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玉璧,上面刻着"如日之升,如月之恒"八个篆字:"这是孝公亲赐黑冰台统领的信物,见璧如见君。"
嬴稷接过玉璧,触手生温。他忽然明白为何玄枭、玄徵、荆叔这些人能为他赴死——他们效忠的从来不是某位君主,而是嬴秦社稷的延续。
"接下来去哪?"嬴稷将玉璧还给玄雀。
"魏国大梁。"玄雀重新戴上面具,"那里有我们的人。而且..."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嬴稷一眼,"有位故人想见你。"
"故人?"
"武安君白起之子,白仲。"
嬴稷瞪大眼睛。白起还有子嗣在世?那个被祖父赐死的杀神,竟有血脉留存?
"当年白起预感到杀身之祸,将幼子秘密送往魏国。"玄雀解释道,"这些年来,白仲一首在魏国积蓄力量,等待为父平反的时机。"
太阳渐渐西沉,为桑林镀上一层血色。嬴稷望着远方,思绪万千。一夜之间,他失去了吕不韦的庇护、赵姬的照顾、荆叔的教导,却也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自己肩负的使命。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身后,是玄枭、玄徵、荆叔这些死士的英魂;在他前方,或许还有白仲这样的助力。而他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变得更强,首到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回到咸阳,继承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走吧。"嬴稷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去大梁。"
少年的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那个在干草堆中发抖的小公子己经死了,活下来的,是未来将横扫六合的秦王嬴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