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弥漫着一股霉味和烟酒的混合气息。
面包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近两个小时，沈随安被夹在两个壮汉中间，每一次颠簸都让她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只能通过车窗外逐渐明亮的天色判断时间的流逝。
当车子终于停下时，沈随安被粗暴地拽下车。
刺眼的阳光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等视线恢复后，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废弃化工厂的院子里。
生锈的铁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寂静的郊区格外刺耳。
“新货到了！”女人尖着嗓子喊道，高跟鞋在水泥地上踩出清脆的声响。
化工厂内部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药剂味。
沈随安被推搡着走进一个空旷的车间，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发冷——
七八个孩子蜷缩在角落里，年龄看起来都不超过十二岁。
他们穿着脏兮兮的睡衣或校服，有的光着脚，有的脚上还穿着拖鞋，显然都是被临时掳来的。
一个小女孩怀里紧紧抱着破旧的泰迪熊，另一个男孩的右眼肿得睁不开，所有人都像受惊的小动物般挤作一团。
“这是你的新伙伴。”女人掐着沈随安的下巴，迫使她看向那些孩子，“乖乖听话，不然...”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角落里一个空着的手铐。
沈随安被推倒在水泥地上，膝盖擦破渗出血丝。
她强忍着疼痛环顾西周，发现这个车间被改造成了临时的牢房：窗户焊着铁栏杆，唯一的出口是那扇厚重的防爆门，此刻正被那个满脸横肉的金链男把守着。
“开饭！”瘦高个提着一个脏兮兮的塑料桶进来，里面装着些发馊的馒头和几根烂菜叶。
孩子们立刻像条件反射般排成一队，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沈随安注意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排在最后，当她伸手去拿馒头时，瘦高个突然抽了她一耳光：“昨天偷藏食物的就是你吧？今天没你的份！”
小女孩捂着脸不敢哭出声，默默退回到角落。沈随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次连血渗出来了都没感觉。
“你，新来的。”女人用高跟鞋尖踢了踢沈随安。
沈随安低着头，肩膀微微瑟缩，做出一副怯懦的样子。
她的手指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呐：“我...我会听话的...”
女人满意地哼了一声，转身要走。
沈随安却突然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又立刻像是害怕般缩回手：“姐姐...我肚子好饿...”
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眼睛湿漉漉地向上看，像个受惊的小动物。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尖声笑起来：“哟，还挺会装可怜？”她弯腰捏住沈随安的下巴，“不过姐姐就喜欢你这样机灵的。”
女人首起身，冲瘦高个勾了勾手指：“老三，给这小丫头拍张照。”她猩红的指甲划过沈随安的脸颊，“让老板看看新货成色。”
瘦高个慢吞吞地从兜里掏出手机，镜头对准沈随安时，她下意识偏头躲避。女人立刻揪住她的头发：“抬头！”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沈随安下意识眯起眼睛。
“啧，这淤青。”女人凑过来检查照片，嫌弃地戳了戳沈随安额角的伤，“回头让老六拿粉底遮遮。”
她突然掐住沈随安的脸颊，强迫她露出个扭曲的"笑容"：“再拍一张，要笑着的。”
沈随安感到胃里一阵翻腾，但还是顺从地扯动嘴角。
“行了。”女人满意地收回手机，朝金链男使了个眼色，“带他们去仓库点货，我跟老三去找老板。”
临走前，她突然回头对沈随安诡秘一笑：“小妹妹，姐姐会给你找一个好买家的。”
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落锁声在空荡的车间里格外刺耳。
沈随安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没动，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那个挨打的小女孩蹭到她身边：“他们...他们是要卖掉我们吗？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简美满。”
沈随安没回答，只是盯着铁门下透出的一线光亮。
“喂...”小女孩又怯生生地拽她袖子，“你...你怎么不害怕？”
沈随安缓慢地眨了眨眼，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盯着铁门下的那线光亮，像是要看穿什么似的，目光涣散而遥远。
小女孩拽她袖子的力道加重了些，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你怎么不说话呀…”
沈随安这才微微偏过头，眼神迟缓地落在小女孩脸上。她的瞳孔漆黑，却没什么焦距，仿佛隔了一层薄雾。
“害怕……”她轻声重复，语调平首，像在念一个陌生的词汇。
嘴角甚至无意识地翘了翘，露出一个近乎困惑的弧度。
小女孩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缩回手往后挪了挪。
沈随安却己经转回头，继续盯着那线光。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地面，指尖沾满了灰尘，却感觉不到脏。
小女孩目光不安地在沈随安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悄悄退回了角落。
其他孩子原本或蹲或坐，沉默地蜷缩在阴影里，此刻却都微微抬起头，视线若有若无地瞟向沈随安。
车间里很安静，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但那种沉默里渐渐渗进一丝异样的气氛——像是好奇，又像是畏惧。
一个瘦高的男孩眯着眼打量沈随安，低声对身旁的人道：“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嘘——”旁边扎着脏辫的女孩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但她的眼神也没从沈随安身上移开。
沈随安像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目光，仍旧盯着那线光。
她的指尖在地面上轻轻划动，无意识地画着毫无意义的线条，像是某种无声的呓语。
“她刚才跟那个女人说话了。”另一个孩子小声嘀咕，“她怎么敢的？”
“她不怕挨打吗？”
“她是不是……不会疼？”
窃窃私语像细小的涟漪，在昏暗的车间里荡开。
孩子们的眼神里混杂着疑惑、警惕，甚至一丝隐隐的羡慕——沈随安的反应太奇怪了，奇怪到让他们觉得，她或许知道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角落里，最开始的小女孩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偷偷看着沈随安的侧脸。
她总觉得，沈随安的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绝望。
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