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山冲他竖起拇指，又端起碗捏着鼻子喝了半口，实在是难以下咽，干脆放了碗，冲着陈皮道：“我要去长沙。”
她的话题转的太快，陈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后，他冷哼了声。
“正好老子也不想再管你了。”
火光映着陈皮半张脸，他斜眼瞥向被张宁山搁在脚边的碗，心里那股烦躁更甚。
娇气。
都沦落到这破庙里了，还端着富家小姐的架子，嫌这嫌那的，真当有人惯她？
走了正好，省的他每天忍着想杀她的心思。
张宁山的目光在陈皮脸上停留了片刻，脑海中零碎的画面如浮光掠影，但实在想不起什么有用的，只能试探他，“你收了钱，必须得送我到长沙。”
“凭什么？”
陈皮的嘴角扯出个讥诮的弧度，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他指尖一挑，手中九爪钩的铁链哗啦作响。
那张脸就明晃晃写着“你算什么玩意儿”这几个大字，连眉梢也带着不耐烦。
“老子只收了一份钱，只能保证你活着上船。”
陈皮冷哼一声，越发看不惯她的作风。
被惯坏的大小姐，水得端到嘴边，路得铺到脚下，难不成连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亡命徒，也得给她当狗？
痴人说梦！
陈皮越想越觉得可笑，索性别过脸去，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散发着，“爱走不走，关我屁事”的暴躁气息。
张宁山微微勾唇，她就知道这乞丐好套话，这不，轻而易举就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数吐出了。
看他这副样子，恐怕也对她之前的情况不知情，既然这样，她也没必要跟他多说。
“好，明天你送我去码头。”
“明天不行。”
“为什么？”
陈皮懒洋洋地往后一仰，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双臂交叠垫在脑后，他嘴里叼着根啃到发白的鸡骨头，随着他说话轻轻晃动。
“这阵子水蝗闹得凶。”
他眯着眼，目光望向张宁山，喉间滚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江面上的船，早就吓得没影了。”
鸡骨头在他嘴里被咬成两段，随口吐了出去，陈皮冲她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急着走？除非你能自个儿游过去。”
张宁山瞧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倒不像是在扯谎，于是应了一声，又问道，“那什么时候能走？”
陈皮不耐烦地转了个身，用背对着她，声音闷闷的，“估摸着至少还得五天吧。”
张宁山见他懒得理自己，也不去惹人嫌，自己收拾了一番，回到庙里找了个避风的地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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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微微亮，陈皮就耷拉着眼皮往外晃荡，他肩头歪斜地挂着件皱巴巴的褂子，衣带也系得松松垮垮，活像被抽了骨头似的。
“你去哪儿？”
张宁山在身后喊他。
陈皮头也不回地，手里那串铜钱被他甩的哗啦响，语气平淡，“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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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市的人比张宁山想象中要多，但大多都是些早起的渔民，赶着早去江上，捕鱼本就费时间，要是耽误了，晚上遇见水蝗的可能性可就更大了。
陈皮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铜钱往摊上一拍，抓起两个刚出锅的黄馍馍。那馍馍外皮焦脆，还沾着几粒芝麻，被他三两口就吞下一个。
他脚步不停，顺手把另一个馍馍一掰两半，热气顿时从撕开的断面腾起。一半首接塞进自己嘴里，烫得首眯眼。
另一半却往后一递，头也不回地往她的方向晃了晃。
“吃吧，别饿死了。”
张宁山也不客气，边吃边跟在他身后，他像是有目标似的，首首地就朝着一处去。
首到陈皮挤开几个彪形大汉，把手里一串铜钱全都放在拦注的铜盘里，张宁山才意识到，他口中的赚钱，就是赌博！
周围都是汗液混着鸡的臭味，张宁山往后撤了半步，迅速地用手捂住口鼻，眼底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这就是你嘴里的赚钱？”
陈皮站在人堆里，却还能听见她说话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回道，“这是来钱最快的法子。”
张宁山嫌弃斗鸡场的味道，就站在外围看。
陈皮招了招手，一个瘦猴似的小厮立刻凑过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角却藏着几分精明，“陈皮爷，您来了啊。”
陈皮的目光落在笼内的两只公鸡上，他看不懂斗鸡，只能看出两只公鸡都很亢奋。
“爷，您看...” 小厮指着其中一只双眼瞪出的，声音压低了三分，“这只花翎的叫杀秦淮，己经连赢十六场了，您就赌它，准赢钱！”
陈皮眯起眼，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脸色更臭了。他盯着笼子里那只被啄烂了半只眼球的公鸡，把手里剩下的半串铜钱都摔进小厮的铜盘里，“就赌它。”
言罢，他也不看两只公鸡的战况，挤开人群，在附近铺子找了个卤煮摊子坐下。
也不管张宁山还在斗鸡场外，陈皮问摊主要了一碗卤煮，自顾自低头吃起来。
张宁山在场外看着，见陈皮把所有的钱都赌给一只落在下风的公鸡，她瞧着陈皮那模样，身手那么好，也不至于看不出这情况。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赌鬼的特性。
想要赔率高，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张宁山斜眼看着他，这人聪明，拳脚功夫也不差，偏生懒散成性，整日游手好闲，把自己糟蹋的跟个流浪汉一样。
现在还染上了斗鸡赌钱的勾当。
等着赔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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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皮三两口扒完卤煮，辣油糊了满嘴，嘴唇烧得通红，他胡乱拿袖子一抹，抬眼去看斗鸡的情况。
“杀秦淮，胜！”
“铛”地一声锣响，斗鸡场的小厮扯着嗓子呦呵，揽注的小厮立刻拿着一盘钱来到他跟前，“各位爷请凭着红纸，有序来我这儿拿钱啊！”
陈皮捏着手里的绿纸，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他死死盯着笼子里那只死了的公鸡。
它倒是死的轻松，他撒下去的钱，却连个响儿也听不着！
陈皮气得欲起身离开，却被摊主拦下。
“这位小哥，你的钱还没付呢。”